第三十七章
沙華低頭看着手腕上的透白玉鐲,頭上的步搖隨着她的動作在臉上輕輕晃着,她抬起頭來,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紅色面紗系在了耳後。
今日是二月初十,她與毓南王何長風的大婚之日。
“母親。”一名少年喚道。
在這冬日裏,這少年竟還袒露着胸膛,一頭碎發微微有些凌亂。他走上前來,跪坐在沙華腳邊,抬眼看着她,雙目如血般赤紅。
沙華抬手撫着他的碎發,柔聲說道:“阿音,我今日便要走了。”
“嗯。”榮舒音悶悶出聲,將頭枕在了沙華的腿上,緩緩闔上了雙眼,任由沙華撫摸着。
“看好羅剎頂。”沙華又說。
“有什麼可看的?”榮舒音睜開了眼,一臉茫然的問道。
沙華輕輕一笑,拉着榮舒音一同站起身來,“也是。”她喃喃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榮舒音並沒有跟上去,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看着沙華離去的方向,久久出神。
毓南皇宮的喜轎已經到了羅剎頂的山腳下,沙華身着鮮紅繁複的嫁衣,面紗下的容貌精緻而又嫵媚。她隻身一人緩步走到了山下,裙邊纖塵不染。
華貴的喜轎旁立着八名轎夫,轎后紅妝十里,侍女僕從數百人,體面又氣派。這都是何長風置辦的,倒是給足了沙華面子。
幾名轎夫遠遠的便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從山上下來,幾人心慌地對視一眼,不由得乾咽了一下口水。他們這還是頭一次到這荒山野嶺中來接親。這羅剎頂滿目荒涼,焦土便地,如墳地般陰森詭異,他們要接的,竟還是臭名昭著的魔君之女沙華!
見沙華走到了跟前,轎夫腳下不由自主地就退了一步,他們不敢看她,更不敢說話。
毓南國立后,今日,本該是毓南國普天同慶,鑼鼓喧天的好日子,沙華也理應受到都城百姓的夾道歡迎,與文武百官的齊聲朝賀。
隆重的儀仗隊伍行走在毓南國都的大道之上,百姓紛紛匍匐在街道的兩側,恭迎毓南的皇后入朝。
可黑壓壓的人群中竟無一人出聲,百姓皆深埋着頭,噤若寒蟬。
“娘,快看,是皇后!”突然一個女童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只見女童旁的一名婦女神色驚慌,連忙起身捂住了女童的嘴,將她的頭壓了下去。
沙華掀開轎簾瞧了一眼,有些失笑。沒想到自己已到了讓人避之如疫的地步,自己又怎會與一名無知女童計較。
喜轎緩緩進了皇城,在正殿前停下,沙華彎腰下了喜轎,蓮步輕邁,朝着台階之上的何長風走去。
恢弘的大殿之上,鹵簿長旗隨風飄動。何長風立於正殿中央,也是着了喜服,他表情有些凝重,看着眼前的曼妙女子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身姿優雅迷人,抬手投足間儘是萬種風情。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沙華。
當年,羅剎頂助他登上毓南皇位,可從頭至尾,都是由榮舒陽一人露面往來,而羅剎頂背後的魔君之女沙華,僅僅以密信傳達指令。何長風壓根沒想到,沙華竟有些這般的傾國之姿。
沙華走到了他面前,緩緩抬起了手,微微地笑了。
何長風看得失神,不由得就伸手牽起了她。
兩人執手一路走進了正殿,立於朝堂之上,看着眼下的朝臣紛紛下跪恭迎。
天命司儀打開手中的摺子,開始宣讀冊封詔書:“公元611年仲陽十日…”
“臣附議!”突然一聲高喝打斷了司儀的頌詞,一名年近花甲的男子起身走上前來,跪在了何長風腳下。
“退下!今日不議朝政!”何長風蹙眉,沉聲說道。
“陛下!臣老矣,今日就算血濺朝堂,臣也要冒死諫言!一國之後關係國運,與邪教為伍,只會讓毓南受盡世人的唾棄和恥笑啊!望陛下三思!”老臣說完,朝下的眾人皆是面色一變!
“殺了他。”沙華丹唇親啟,聲音柔美,說出的話卻是如此駭人。
何長風沒有接話,台下跪着的,是兩朝元老,雖年事已高,有些迂腐,但他廉潔奉公,更是對毓南忠心耿耿。
“殺了他。”沙華又說道,她側頭看着何長風,雖在笑着,眼中卻是凌厲地有些咄咄逼人。
“皇后!今日是大喜之日,不宜見血!還請皇后高抬貴手,成就您與陛下的一段良緣!”又是一名朝臣上前說道,這番話,算是給了何長風一個台階下。
“良緣嗎……”沙華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
“關入牢中!”何長風見沙華的神色已有緩和,長袖一揮趕緊令下,將那老臣拖了下去。
大婚儀典終於得以繼續開展下去,朝堂之上再無一人敢出聲反對。今日,魔君之女沙華,被冊立為毓南之後,載入一國的歷史長河。
是夜,寢殿中的喜燭正燃着,屋內燭光搖曳,沙曼輕垂,氣氛曖昧而又旖旎,何長風與沙華在桌邊面對而坐。
“你到底想要什麼?”何長風問道,今日在大殿之上,沙華那般絲毫不留情面,着實讓他難堪了。
“你說呢?”沙華反問,面紗遮在臉上,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尤為柔媚。
“你要我這毓南國,還要天下。”何長風皺眉答道。
“不,長風,你錯了。”沙華輕笑出聲,又問:“你可怨我?”
何長風聽到沙華突然如此親昵地喚自己,不由一愣:“怨你什麼?”
“怨我言而無信,未能將平津城攻下。”沙華緩緩道出,神色歉疚。
何長風冷哼一聲:“岩琴無用,怨不得你。”
“長風。”沙華嫣然一笑,也不再執着於此,突然說道:“摘下我的面紗。”
“你……”何長風不明白。
沙華輕輕拉起何長風的手,帶到自己臉側。
何長風順勢摘下了她臉上的面紗,一時竟看得呆了。眼前的沙華眼扇微垂,朱唇榴齒。
“陛下,該洞房了。”沙華開口便是語出驚人,她眼底暗波流轉,媚骨天成。
何長風就這麼被她拉着,走到了床榻邊上,床邊的紗曼無風而揚,發亂釵落,寢殿之內,儘是一片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