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恨(三)

商女恨(三)

夢境最後如血霧一般,由濃轉淡。三人從夢境中退出,楚璃掐了追魂香了,燃了一支安眠香,和陸旭陸皎去了書房。

三人在書房沉默了一刻,楚璃先開口談起沈氏:“師父讓我關注他們家時,我就查了一下。沈氏這些年,作為嫡妻,確實是個厚道人。她生兒育女,操持家事,也不曾刻薄那些庶子庶女。不算對他們多好,卻並不差。庄晚晴打理家業開始,她也沒使絆子拖後腿。她是個明白人,庄晚晴打理的家業,最後好處也大都是她兒子占的多。她有時也體諒庄晚晴的不易,不論多晚,都讓人給庄晚晴留門留熱飯。能做到這個份上,在這些家族裏,也算是不錯了。”

陸旭也點頭:“沈氏確實是好的。不過終究是懦弱了一些。”

楚璃用茶蓋撇了撇茶沫,若有所思的說著:“這尤昆雄確實是個禍害,不過斬草要除根。只怕要等正月十六后,才能動手。”

陸皎眨眨眼睛,不明白楚璃的意思:“師姐,為什麼要等到正月十六啊?”

陸旭笑着解釋道:“陛下每年除夕這日封筆,至正月十六才啟。尤昆雄說好聽點是個紈絝,說不好聽些,連混混都不如。他背靠的還是永寧侯的勢,要想徹底的解決這事,還是要把永寧侯給除了。不過這是朝廷的事情,讓你師姐操心就行。”

陸皎點點頭,“那師兄,我們現在能做什麼呢?”

陸旭也在想這個問題,人已經救下,等楚璃除了永寧侯,這事也該結了。如果這事情這麼簡單,那師父讓楚璃一開始就直接對付永寧候,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

陸旭還沒琢磨出師父的用意,楚璃沉吟道:“永寧侯是軍功封侯,這事我還是要找凌霄商量再處置。”楚璃說完,見陸旭愁眉不展,“師兄是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師妹,如果這事只是處置永寧侯一家,那師父一開始讓師妹處置就行了。”陸旭話沒有說盡,楚璃明白他的意思。

於是楚璃給陸旭和陸皎分析了下:“這事情其實現在只是開始。問題的癥結其實不在尤昆雄,尤昆雄那事不過是個引線。升米恩斗米仇,庄晚晴喂出了幾個心大的白眼狼來。她那幾個姐妹才是這次事情的癥結所在。師父任其發生,是因為我們能阻攔一次,不一定能阻攔第二次。這次能知道她們是怎麼下的毒手,下回呢?即便沒有尤昆雄,也會安排其他人。這兩姐妹平時對庄晚晴就多有嫉恨之處,尤昆雄的事情不過是迫使她們動手罷了。上一世的那些流言,能從府內流向府外,這兩姐妹的功勞,怕是不小。最後的那個客商,其實我覺着也挺蹊蹺的。不知道是哪個的手筆,要庄晚晴的命。”

陸皎聽楚璃說起那客商,便想起水明庵來,拍案而起道:“這世道怎麼有這樣腌漬的庵子,我明天就去問問那師太,看看她知不知道她底下是群什麼妖魔鬼怪。”

楚璃扶額,勸她道:“小師妹,你可千萬別衝動去找那尼姑庵的麻煩。這水明庵的事情我也會着人查實,屆時會有人處理的。”

“為什麼啊!讓我去嘛,師姐。”陸皎撒嬌道:“我也想為這事盡些力嘛。”

“你如果去把這事捅了出來,到時候可能就是佛道兩家的事情了。”楚璃耐心解釋着:“你是師父門下弟子,即使你換了衣服行頭,去水明庵質問,但是如果被人認出,那有心人一運作。水明庵的事情哪有佛道之爭的事情大,擴大影響后,到最後水明庵那些姑子沒有被處置,反而你要被師父責問。師姐知道你是好心,這事你還是別摻和了。你愛玩,這幾日你去茶樓之類的地方時,替師姐多留心留心。怕是她們一計不成,另出一策了。”

陸皎聽到這,才熄滅了去水明庵“踢館”的心思。聽從楚璃的安排,在皇城內走街串巷。

一如楚璃所料,庄晚晴歸家不久,市井裏就流傳出有商家女被某侯府子弟強迫之事。傳謠的人說的煞有其事,栩栩如生。過年的老百姓也都清閑,聽到這樣的八卦,都議論的熱火朝天。到初八這日,有人爆料說,這商女是莊家的三姑娘,那侯府子弟,就是永寧侯的獨苗,尤昆雄。霎時,流言如燒開的水一般,都沸騰了。

本來說的是庄三姑娘抵死不從尤昆雄,便被尤昆雄尋了機會強迫的事情。逐漸演變為庄三姑娘欲拒還迎,勾引尤昆雄。還有好事者,說庄三姑娘平日就穿衣就不正經,分明就不是正經人之類的。又說她行商恐怕多有和人苟且之事,說的越來越香艷下流。

正月初十,陸皎聽着茶樓這些事情,越來越生氣,便氣呼呼的跑回相府,直接闖到楚璃的書房找她。

楚璃正看着各處匯來的文書,見陸皎的樣子,知道她是被流言給氣到了,便讓臨畫給陸皎上些果汁糕點來。

“師姐,那些人說話真是越來越難聽了。”陸皎生氣的說道,楚璃只是回:“我知道。”

“師姐,你不管這事了嗎?”

“管啊。”

“那師姐你怎麼還坐在這看這些沒用的東西,快想想辦法啊。我前幾天給庄晚晴卜了一卦,還是九死一生的命。根本沒有轉機。”陸皎着急的說道。

楚璃只好放下手上的東西,和陸皎說:“師妹,現在還沒到管的時候。你都聽到流言了,那莊家也肯定都知道了。莊家這幾天也曾放消息說,庄晚晴那天沒有去斗金樓,是在我這。可是並沒有效果。很多人看到莊家的姑娘進了斗金樓,至於是不是庄三姑娘,對這些人來說。並不重要。這會也不能抓人處置,如果抓了人,反而坐實了。現在只能等流言消退後再想轍。”

“可是,師姐……”

“師妹,其實現在最不好過的是庄晚晴。你要是實在不平,就下個帖子去莊家做客,陪陪她。”楚璃認真的和陸皎說道。

陸皎咬了下唇,想想似乎也只能如此,就準備下帖子去了。

陸皎的帖子還沒來得及下,尤昆雄卻主動上了莊家的門。

尤昆雄到了莊家門口,也不進門,讓小廝拿個肚兜在那招搖,說是庄三姑娘的裏衣。那天他被琴心敲暈,又餵了迷藥,醒來后自然氣極,他不知道是哪個壞了他的好事,但是他都歸責於庄晚晴。流言出來后,他煽動流言,越演越烈,尤昆雄想着:老子不爽,你也別想好過。老子沒睡到你,就搞臭你。不過一個商女,給點面子還蹬鼻子上臉了。最多收個侍妾,收了再折磨。

故而有人偷偷給了他一個庄三姑娘的肚兜,他就上門來鬧了。

誰家也丟不起這人,庄昊磊忙請了這位祖宗進門來。

肚兜自然是真的,庄晚晴百口莫辯,這貼身之物年前就丟了,然而庄晚晴的大丫鬟卻一口咬定初三的時候這衣物還收在柜子裏的。庄晚晴聽到這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的姐妹,是想要她的命啊。

庄昊磊也知道庄晚晴這事是被算計了,對他來說,不過一個女兒罷了。原本還以為攀上了相府的高枝,現在看來也沒戲了。他當機立斷,和尤昆雄商量着,過了正月十五后,會把人給他送去。

尤昆雄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得意的看了眼伏在地上哀泣的庄晚晴,還很有閑心的用扇子挑起她的下顎,“你要是當時就從了我,我還好好的討你做個妾,如今,你連個通房都輪不上。”說完就搖開扇子,張狂的走了。

庄晚晴滿心恨意的看着尤昆雄,她很想拿簪子去戳死他,一了百了。可惜,她先受流言之苦,姐妹爭相諷刺,生母也為著平日她不肯多拿錢給弟弟,也幫着落井下石,又被近侍背叛,最後被父親視為棄子,拿她換最後的利益,她恨這一切,但是她力不從心。她想拔下發簪,卻發現手抖的抬不起來。

楚璃收到關於庄晚晴的消息時,已經是晚上了。

陸旭連日來也為此事奔走,收集永寧候和尤昆雄的證據,他見流言惡意傷人,也想化解流言,引導流言,但是收效甚微。

楚璃把當日的事情告知陸旭時,陸旭聽完后心裏越發沉重。

“師兄,京兆尹那邊年前已經換上了我的人。正月十六會有人鳴冤鼓,把尤昆雄先抓進去。但是永寧候那邊不好動,凌霄不同意我動他。”楚璃冷靜的和陸旭說著她的佈置。

陸旭知道朝堂之事楚璃有自己的考量和立場,點點頭:“先把尤昆雄抓進去也好,至少先解了庄晚晴眼前的事情。只是我怕庄晚晴撐不到我們救她。”

“我剛才讓人傳話給沈氏了,”楚璃心裏也是沉重,“師兄先和師妹幫着收集尤昆雄的罪證就是。他都成皇城一霸了,先把他拿住了吧。”

即使沒有楚璃的吩咐,沈氏其實也是要去勸慰庄晚晴。

“晴丫頭,人死萬事空。你要活着,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沈氏安慰庄晚晴道。

“母親,我知道的。”庄晚晴眼裏有恨意。沈氏知道,只是給庄晚晴順了順額發。

“母親,我確實沒有把肚兜給了那人。”庄晚晴淚如雨下,跪在沈氏前說著。這會只有這嫡母來勸她,她生母見她被老爺放棄,就避開了她。庄晚晴心中極恨,除了沈氏,莊家每一個人,她都恨。

沈氏摸着她的臉:“我知道,那個丫頭我已經讓人灌了葯賣了。二丫頭和四丫頭,在出嫁前,都會鎖在家裏的小佛堂,撿佛豆,抄經書。”

庄晚晴痛哭了起來,她知道,這是沈氏能為她做的極限了。她給沈氏重重的磕了頭,“孩兒多謝母親。”

沈氏也很心疼這個庶女,生活已經不易,庄晚晴要頂着這樣的流言活下去,更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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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起黃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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