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5、深雪我回來了】
半年後上海
陸宇新剛結束一個會議,疲累的返回飯店時,櫃枱的服務人員告訴他,他有訪客,已經從下午就等到現在了。
陸宇新看着櫃枱人員交給他的名片。
黃美玉。
他想了想,對這個人名完全沒有印象。
「請問你是陸宇新先生嗎?」
他抬起頭看向說話的女子,她穿着黑色套裝,身材高挑,妝容精緻,頭髮整理的一絲不苟,全身都是職場菁英的氣場。
「我就是,請問你是?」
她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他臉上無法掩飾的滄桑和落寞,讓她不忍再說些什麼,輕嘆口氣,語氣放軟了下來。
「……我是深雪的朋友,要拿一樣東西給你。」
聽見妻子的名字,他怔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睫,掩住深沉的傷痛。
黃美玉拿出一封信交給他,「我和深雪是高中同學,她離開前有一小段時間是住在我那裏……這封信是這次我回台灣以後,整理房間時看見的,屬名是給你。」
陸宇新接過那封厚厚的信件,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跡,眼前浮現妻子清麗的身影。
黃美玉看着他手裏的信,緩緩的說:「我收拾房間時,信紙就收在抽屜里,還沒有放進信封里,那晚,她臨時決定離開高雄坐高鐵趕回去台北,……她應該原本是要寄出去的。」
他拿着信封的手,不斷輕輕撫摸上面的字跡,「……深雪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麼?」
她猶豫了片刻才說道:「那天傍晚,深雪突然打電話給我,她說你回來了,她想去見你,因為她一定要問你一件事,否則她沒有辦法轉身離開。」
「……深雪,想要問我什麼?」
「我不知道,她不願說……可是現在,她永遠聽不到答案了。」
*
陸宇新坐在飯店房間的書桌前,昏黃的桌燈下,他緩緩打開信封,攤開厚厚一疊信紙,印入眼帘的是妻子娟秀的筆跡。
宇新
你收到這封信時,也許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的婚姻會有走到盡頭的一天,我真的以為我們的愛情和婚姻都是一生一世的,從沒想過我的身邊除了你,還能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我想了很久,我的個性倔強,總是據理力爭,毫不退讓,我沒有考慮到你的處境,氣憤之下說出的話總讓你痛苦難過,讓你想要逃避我,也讓你無法再面對這個婚姻,我真的很抱歉,我想要再試着挽回,但一切都來不及了,我知道,你要離開我了。
明明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明明你是我世界裏的唯一,我們卻漸行漸遠。
二個月前,你傳簡訊告訴我,你回國了,我很高興,想早點下班等你回來,其實我每次都想與你好好說話,可是也許你累了吧!你變得冷淡又疏離,我不知該如何和你對話,我害怕會在你眼中看見厭煩與不耐,對這樣的關係我覺得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怕塞車提早下了班,想趕在你之前到家,卻在路口看見你的身影,你和一個年輕女孩在一起。
也許是妻子的第六感,我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
也許你聽了會想笑,但我真的認為世界末日發生的機率比你出軌的機率還要高。
我不知自己在那裏站了多久?紅綠燈已經變換了多少次?只記得雨很大風也很大,回過神時,全身都已經濕透了,我是怎麼回到家的,完全沒有記憶。
那一晚,我發了高燒,冷得發抖,可我沒辦法休息,我一直在等你,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的心不斷煎熬,你去了哪裏?你在做什麼?你和她在一起嗎?
我全身忽冷忽熱,昏昏沉沉中你回來了,我聽見你的聲音,感覺到你躺在我的身邊,像往常一樣,你緊緊的抱着我,我竟然有些害怕。
你抱着我究竟是因為愛?還是愧疚?
那天以後,你依舊忙碌,想開口問你,卻害怕聽見答案,我不是懦弱的人,但唯獨這件事,我沒有勇氣。
我睡的越來越少,不得不去醫院,醫師開了鎮靜和安眠藥給我,我看着葯袋裏的葯,無奈的接受了我生病的事實,睡眠不足和壓力,我昏倒在公司,同事連絡你,可你出國了,沒找到你,從醫院回到空無一人的家時,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覺得自己快瘋了。
我知道你要去上海出差一個月,我想我一定要鼓起勇氣問你這件事,但你似乎心事重重,我感覺到你的異樣,於是趁你睡着時,我做了從來沒做過的事,我看了你的手機,密碼很簡單,我一次就猜對了,是我的生日,我的心湧起些微的希望。
然後,我看見了她的簡訊,你們要一起去上海。
原來,瞬間從天堂掉進地獄是這種感覺。
我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明明很想哭,卻哭不出聲音,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很快卻又很空洞,一陣眩暈后,我跌坐在地板上。
地板冰冷的溫度,似乎浸透到了血液中,直到這一刻,我終於明白,我和你之間,原來早已無以為繼。
你很為難吧!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開口說分手呢?你是不是很厭煩我呢?
我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一夜未闔眼,直到天將亮時,我走到你身邊,躺在你的懷裏,這是最後一次了,我決定要離開你了,我要放你自由。
宇新再見了
*
陸宇新手裏拿着妻子的信,站在飯店的落地窗前,上海的夜景,連綿閃爍的燈火彷佛沒有盡頭,如銀河般璀璨,一路延伸到天際。
他的思緒隨着無垠的燈火,飛越過海洋,安靜的飄落在彼岸另一座繁華美麗的城市。
這半年來,他將全部心力投注到工作上,用忙碌阻隔自己對妻子的思念,累癱在床上后,夢境中的妻子,是他最美的奢望,撫慰着他破碎的人生風景。
但這一刻,他突然無法再壓抑對妻子的思念,他想念和她在一起的時光,想念她的笑容,想念她溫暖的雙手附在他手背上的溫度。
他想回到曾經有她的城市。
他好累,他想回家了。
*
回到台灣時已是九月初,妻子離開半年多了,陸晴大約每個月的月初就會請清潔公司的人員來打掃一次,房子就和妻子在世時一模一樣,整理的有條不紊。
陸宇新放下行李,環顧這小小的公寓,秋陽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照射在原木地板上,溫暖安靜的午後,隱約傳來中庭里孩童的嬉鬧聲。
一切都沒變,只是妻子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望向落地窗前,紗簾在風中微微揚起,極度的思念之下,恍惚間,他彷佛看見妻子的身影在暖陽中盈盈佇立。
深雪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