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可殊途同歸
躲在角落裏的姜世寧顯然對朵兒的作為看不懂,她回過身想詢問百九越,卻見謝禎娣剛好閃現在她身後,她一個激靈瞪直了眼睛,還是沒能習慣突然炸出來的靈異事件。
謝禎娣的意識上是非常害怕百九越,並非是因百九越淡漠疏離的眼神,而是他身上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她自覺退避三舍。但謝禎娣有眼力見,她看得出,面前的這位姑娘對他而言,應是特別的一個。
“你說你被周生推入河裏時,你身邊的丫鬟親眼看到了,她沒有站出來為你說話是因為被威脅了?”姜世寧問道,視線卻望向跪在靈堂的婢女。那身段,傷心虔誠的模樣都讓姜世寧想起應蕪。
謝禎娣微微嘆息,“我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身體后,才知曉自己已經身亡,落水時,朵兒跪地求他救我,但郎情薄,他是真的要讓我死。那個女人原本也想殺掉朵兒,但被他攔下,道是得有我身邊親近的人來證明我是意外落水溺亡。”
“所以他才威脅你身邊的丫鬟?”
謝禎娣點點頭,“我一點都不怪她,她想要活命,說些謊也是人之常情。”
可看得出,那丫鬟應是愧疚,對謝禎娣的孩子真心相待,大半夜的還在給她家小姐多燒些紙錢。
“你說你已經掌握他們殺害你爹的證據,證據在哪,我可以立馬去衙門為你擊鼓伸冤。”
姜世寧剛說完,就惹來百九越一記瞪眼,“你去什麼去?介時讓謝小姐的丫鬟自己去衙門。”
“你想怎麼做?”
百九越施了個法,一道無形的力量進入了朵兒的身體裏,百九越說道:“她會知道該怎麼做,也不必擔心她有性命之憂。”
姜世寧看着百九越,一時呆愣,她當然知道百九越的實力,畢竟她是見過的,也第一次覺得會法術可以為所欲為。
百九越淡淡看了一眼謝禎娣,道:“待事情歸落後,你切莫在人間多留,早早下地府去,你若在這上面待久了,變成孤魂野鬼也就算了,若是成了厲鬼……”百九越說道這,盯了一眼謝禎娣周身縈繞的一團黑氣,“將永世不得超生。離你兒子遠一些,小孩子身體孱弱,抵擋不了你的邪祟之氣,你靠近他只會折他了壽。”
謝禎娣一怔,很明顯她不知道她靠近自己的兒子會折她兒子的壽。
廂房內,那周生獨自一人坐落在地上喝着悶酒,酒水灌入他口中,也從嘴角淌了些出來,周生用袖子擦了擦,他看着袖子上臟污的酒漬,突然變得很狂躁,他將自己身上的白色喪服脫下,狠狠摔在地上,就連酒罈子也狠狠摔在牆上。濃烈的酒香迅速蔓延開來,像水花一樣崩開的酒水淌到大理石上,不知為何在周生眼裏看着就像殷紅的血一般。此時的他,有些許悲哀,些許憤恨,些許的……痛,周生捂着臉又笑又哭。
百九越帶着姜世寧離開謝府,他拉着她的手在前面大步走着,姜世寧只得在後面小跑跟上,百九越應是察覺到他步伐太快,便慢慢放下腳步。姜世寧看出他這份細膩,不由笑了笑,可隨之一臉撞上百九越的後背,猶如一堵牆,撞得她一時頭眼昏花。
街道上木杆上高掛着橘黃的燈籠,一輪明月在頭頂上,稀薄的光照射在整座城南,照射在百九越身上,從姜世寧的視線望去,百九越俊郎的臉龐雖不夠清晰,輪廓卻是稜角分明。
“你怎麼給停下了?”姜世寧摸着被撞的腦袋,抬頭問他。
“方誰讓你多管閑事的?”百九越不悅地皺下眉頭,“萬一那是厲鬼要傷你呢?”
“誰讓我這雙眼睛看得到,你不也同意幫忙了嗎?”姜世寧的聲音漸漸小去,話末垂下腦袋去盯着百九越的紅色的鞋靴子,卻覺得不對勁,這唯唯諾諾的性格哪是她呀,怎麼一見到百九越自己的變樣了。想到這,又抬起頭故作平淡,“再說我就算多管閑事了,那又關你什麼事?”
百九越目怔,隨之眸中凝結寒光,瞪向姜世寧。
姜世寧睜開百九越的手,掌心的溫度順時散去,慢慢成了餘溫,又慢慢冷去。
“我是你救命恩人。”百九越冷淡地提醒道。
姜世寧哪知他會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便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記着呢,又沒說不報答。”
“那你以身相許作為報答啊!”百九越直挺挺地說道,聲音清亮,語氣輕快。
姜世寧頓覺血液炸裂,她雖還太了解百九越,但百九越看上去也並非是口無遮攔之人,怎會說出這般話來。明明一句很容易回絕的話,到姜世寧口中又成了,“人妖殊途。”
“可殊途同歸。”
這貨怎麼跟成玉說的一樣。
姜世寧瞪他,“誰要跟你殊途同歸,我可不想被你吸了精氣。”說完,甩下百九越快速往前走。
百九越在後面,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鬧了也鬧了,這篇算是翻過了。
百九越與姜世寧兩人並肩並走在一塊,她有一個月沒有見到百九越,一個月裏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她有很多問題想問百九越。先前她在撫安時就能感知到他人感知不到的東西,一開始只是一個形,後來越來越清晰,甚至能直面看得到或聽得到一些詭異的東西,比如鬼,在城南她看到的鬼可以用數得清,有眉目清秀的,也有面目猙獰的,經常大晚上混在人群里遊盪,假裝自己還活在世,她強裝淡定閉上眼睛無視它們的存在。再比如流浪在外面的野貓,突然會說人話,這着實嚇得姜世寧彈跳起來,踩了那貓尾巴一腳,那貓的慘叫聲就是跟人一樣,張牙舞爪地不停地咒罵她。因為這些,姜世寧曾一度感到困擾。
“你一直沒有告訴我,我為何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為何我以前沒有這種情況。”
“許是因你三魂七魄中少了一魄,加之你的魂魄又曾出體過。”百九越說道,“算是打開過鬼門關,看得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魂魄出體?”姜世寧驚愕,一時消化不了百九越說的話。
百九越簡單說了那日晚上她昏睡的事情。一說起,百九越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活死人的姑娘,輕紗掩面,一雙眼睛縱是死物,可卻似曾相識。想到這,百九越望向姜世寧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着琉璃的光,像月光下一池柔靜,清明的湖水,這樣的一雙眼睛與他記憶中珍藏最深的人重合,明明是一模一樣,可帶給他的感覺,總覺得還是有些不一樣。
姜世寧自是沒有注意到百九越臉上的表情有着細微的變化,一門心思都回到那日所發生的事。一想到她所見的老婆婆乃是狐妖所化,她頓時驚悚打了個寒顫。難道那些死於非命的人都是妖所為?那撫安的兩樁心臟被掏的詭異案子,也與妖有關?
當姜世寧問出時,百九越反倒一愣,他聽成玉說起過,是魔界中人所為,按理來說魔界在十萬大山地魔之下,鮮少出入人間,就算出現在人間,也因魔尊之令,不得干擾人類。
“妖魔都這樣嗎?”姜世寧突然問道,如果妖魔都這般,那身為人的他們該怎麼存活,因戰爭顛沛流離,因天災橫屍遍野,又有虎視眈眈的妖魔鬼怪作祟,人命如草芥般。
“妖魔跟人一樣,有善惡。”
姜世寧看着他,她倒忘了面前這個男人是妖,同時也想起謝禎娣丈夫毒殺丈人跟妻子這事,已縱然明白,世間萬物都一樣,惡的一面沒有心。
在路過街邊宵夜擺攤時,姜世寧聞見香味,肚子不爭氣地響了,姜世寧聽到,尷尬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百九越卻笑了笑,道:“吃餛飩嗎?我餓了。”
姜世寧抬頭看他,百九越卻拉着她在一旁桌凳處坐下,老闆見有客,立馬前來招呼。
兩人皆要一碗混沌。在等待過程中,姜世寧第一次認真打量街道與周邊的瓦房,而後說道:“其實城南跟撫安一樣,也沒什麼區別。”
“你在這生活了一月有餘,理應習慣了。”
姜世寧想了想,漫不經心道:“聽成玉說,你們早就過來城南了?”
百九越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她想起成玉說他們來城南的原因,總覺得是成玉在訛她,便問道:“你們在撫安待得好好的,怎麼突然來城南?”
百九越懶懶地抬眼看了姜世寧一眼,那眼神彷彿有幾分怨氣,“不來城南,如何再見你。”
沒料到百九越會說的這麼直接,姜世寧低下頭,臉上有微薄的紅暈,最後罵了一句,“厚顏無恥!”
百九越皺眉,實在不明白他如何厚顏無恥,在撫安說要再見的不是她嗎?他要是等着她來見,他得等到何時?
很快老闆端了兩碗混沌過來。姜世寧不再理會百九越,拿起湯勺吃了起來。
百九越嘗了一個,便嫌棄的將碗推到姜世寧面前,還不動聲色。
姜世寧抬頭,口中含了一個,右腮邊咬得鼓鼓的,她胡亂地快速吞了下去,道:“幹嘛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