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周斯年頓了頓,低聲說道,「你往後,不必再憂心蕭媛之事。爺已然與她和離,府中除了你沒有旁人了。」
頭一回對一個女子說出這些話,世子爺面上很有些不自在。他性子素來內斂,於他來說,這樣的話不亞於表明心跡。
夏曉看着他,卻是愣住了。
小博藝抱着世子爺的脖子,踮起小腳,糊了他爹一臉口水。潔癖的世子爺一胳膊夾住胖兒子,單手擦了擦臉。原以為夏曉聽了這話不說會喜極而泣,至少也喜笑顏開,可他等了半天,沒有反應。
世子爺心中不是滋味,頓時擰了眉頭抬眸。就聽夏曉問:「你跟長公主……和離了?」
原來是沒反應過來。
他勾了勾唇,點頭。
夏曉確定了並沒有笑,反而皺起了眉。
往日聽多了太多人說周斯年對長公主的痴心,雖說她一貫漠視,心中免不了還是會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如今失去倚仗,得到她不是更容易么?」為何放手?
這句話夏曉沒問,但意思卻很明確。
周斯年才輕鬆些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他幾乎咬牙切齒地問:「為何你們都認定了爺非她不可!」
旁人這般認為,他雖着惱卻不至於如此憤怒。夏曉也這般認為,世子爺心中慪得慌。轉過頭冷冰冰地盯着夏曉的眼睛,話都冒着涼氣兒:「爺在此告訴你,夏曉你給爺聽好了!蕭媛是長兄託付於我的,僅此而已。」
一字一句吐出來都是怒氣,卻令夏曉的心口莫名一松。
她耷拉着眼皮,淡淡:「哦。」
世子爺問:「如此,你要跟爺回府嗎?」
夏曉:「不回。」
是不是兄長託付世子爺自己心中清楚。不過長公主對周斯年什麼態度,夏曉其實也聽過不少。年少的愛慕被現實的醜陋磨礪成恥辱的印記他不願與人提及,夏曉自然不會戳破。
這般好聲說話,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周斯年抿着唇有些不高興。
夏曉無動於衷,世子爺抱着小博藝就這麼靜靜地盯着她看了許久。黝黑的眸子裏眼神沉沉的,盯久了,直弄得夏曉莫名有些毛。
不過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將小博藝放回他娘懷裏便告辭了。
夏老太看得着急:「曉兒啊世子爺不適說與長公主和離了嗎?府中清靜了,你還硬倔做什麼?」男方把姿態都放的這麼低了女方這邊也該識趣些,「聽娘的話,姿態端過頭了將來得不償失!」
道理她都知道。周斯年喜愛她夏曉有眼睛也能看得到。
不過她無奈夏老太想得太簡單了。
周家現在沒主母,不意味着將來沒主母。閔氏她們,總不會叫周斯年嫡妻的位置空着。若是回了府將來新主母嫁進來,她這生了兩子還頗得相公愛重的妾,只會是眼中釘肉中刺。
誰曉得再來一個主母,會不會比長公主更難纏?
夏曉現在這般不是故意矯作進府她一日是妾,將來便只有被主母打壓的份兒。如果不動腦子,日子還會重蹈覆轍的。
況且,夏曉還有另一層想法。
今時不同往日,夏家如今身份變了。
雖還有些不倫不類,但她已經是二品郡公的嫡女。既然如此,自然不會局限在原來的位置上看問題。原來會妥協,那是因為無所依仗。現在武器拿在手中還任人擺佈,才是真的糊塗。
夏曉這幾日反覆思量,她想,她應該是喜歡周斯年的。
不過她這人記仇,周斯年讓她憋屈的,現在逮到機會了她就想報復一下。至於回不回府,她私心裏是不想的。不過周斯年找來了,且又有博藝在,她便不可能再想當然。
唯一肯定的是,她要麼不進府,要麼就換個身份進府,反正不會糊裏糊塗就隨周斯年回去。
「娘,這些事兒,我自有分寸。」丟下一句,夏曉便不再開口。
夏老太欲言又止,夏曉不聽勸,她也只能作罷。
離開夏家后,世子爺去了趟韓府。
蕭衍令下了道密旨給韓昭,命他揪出廢帝在南疆的暗中部署。
京城政變雖說事成,但廢帝畢竟掌管大康六年,扎進大康局部勢力不容小窺。漠北有周家暗中勢力管製得嚴密,周家下一任家主是周斯年,蕭衍自是不擔心。而南疆那邊卻有些問題。
懷明王鎮守南疆多年,韓家勢力早已紮根南疆。但韓家一向只忠於大康不忠於皇帝,廢帝在任時,曾在南疆經營過不小的勢力。
朝堂新舊更替,這些勢力明面上歸順了新帝,暗地裏怎麼樣並不知曉。蕭衍不會允許隱患存在,自當要一一拔除暗部。
由韓昭去做這些事,最合適不過。
韓昭抱着頭哀嚎一聲,他就想當個無所事事的紈絝子,怎麼就不能放過他啊!
周斯年冷冷一笑:「懷明王世子之位還未定下,聖上希望你最好做出點成績來,好叫他能為你降封。」
懷明王年歲漸長,這爵位早晚要落到兒子的頭上。比起自小長在南疆的嫡長子韓毅嫡次子韓儒,蕭衍自然更希望是韓昭接下位子。
「老頭子硬朗的很,活二十來年不是事兒!」
話帶到了,周斯年才懶得管:「這話你自己跟聖上說。我還有事,告辭。」
「哎哎哎!」
韓昭也就在周斯年跟前嚎兩句,「瞧你這行色匆匆的!先別走,有個事兒問你。」
世子爺明日要啟程去錦州,夜裏還有些事務處理。轉頭瞥向一臉脂粉的韓昭,毫不掩飾他的嫌棄:「又怎麼?」
韓昭將椅子轉過來坐下,趴在靠背上。
「你那妾,夏曉,是跟你鬧掰了么?」面對着周斯年的冷臉,他嘿嘿地猥瑣笑了下,「若真如此,我替你收了怎麼樣?」
世子爺垂下眼帘,轉過身緩緩走向他。
感受到危險的韓昭連忙跳了起來,果然他才一起身,屁股下那把椅子就被踢飛了。他艱難躲閃着,心下十分無奈。不過一個妾,玩笑幾句怎麼了?周斯年這傢伙,男女之事上太死腦筋了!
不過打不過人家,他乾脆投降:「別別別,我不多嘴了!」
周斯年冷冷一笑並不理會,毫不客氣地揍了他一頓。
韓昭癱在地上撇嘴,宛如一條死狗:果然啊,沒有比周斯年更討厭的人了!
次日,惠風和暢,陽光明媚,輾轉了半宿迷迷糊糊睡着的夏曉一早醒來,發現自己不在家中,而是在一輛晃動的馬車上。
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抓了抓頭髮,這是怎麼回事?
世子爺在一旁看書,見夏曉迷濛地爬起來,敲了敲車廂壁:「停一下。」
侍劍的聲音從馬車外傳進來,硬梆梆的:「爺,這是官道上,停下不方便。前面不遠處有個林子,可以過去歇一下。」
夏曉看着眼前這一切,哪兒還不明白?
周斯年竟然把她弄上了馬車!
幾乎下意識的,她便認為周斯年這是說服她不成,採取這般舉動強行帶她回去。夏曉的心情瞬間跌倒了谷底,她問:「這是要去哪裏?」
世子爺端坐在車窗邊,半邊身子沐浴在陽光下,顯得眉目疏朗。看着夏曉霎時間黑沉下去的臉,立即猜到了她的心思。
他心中嘆氣,這得多厭惡回國公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