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又見江既白
“陳年。”
“啊!”陳年還沉浸在對沈颺的思考中,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立馬轉身。
那天的窘迫她記了很久,江既白很久沒見過陳年了,他剛從國外回來,準備見見姐姐的新兒子,江家距離沈家有點遠,便小睡了一會兒,他睡得有點沉,快到家時才被司機叫醒,他一睜眼就看見了陳年,隔着車窗,隔着大雨。陳年撐着傘,穿着校服,和一旁的蘇青說說笑笑。
她又長高了,頭髮更長了,被她用頭繩扎了起來,高一軍訓后晒黑的膚色也恢復了,江既白想。
“先停車,給我把傘”他語氣中帶着笑意。周叔給他遞了一把格紋傘,有點納悶,但也沒多問。
江既白打開車門,撐開傘,向陳年走去,雨很大,打在傘上,打在樹上,打在地上,很是嘈雜,可江既白還是可以聽見她說的那些話。
蘇青也聽見有人叫陳年,轉身一看是江既白,頓時愣住了。陳年也愣住了,她想:完了,他不會聽見我們的對話了吧。我該叫他什麼?既白舅舅,太老了吧,既白哥,不行不行,他是沈颺小舅。陳年跟江既白認識,可從來沒有正面打過交道,一時還真的不知道怎麼稱呼江既白。
於是那聲“陳年”之後,路上只剩雨聲,江既白大拇指在傘柄上摩挲着,看向埋着頭的陳年,笑道:“沈颺叫我小舅,你們就叫小江舅舅就行。”他剛睡醒,聲音還有些低沉。
陳年覺他,他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叫住她,故意提沈颺,她堅定地叫了一聲“江既白”,拉着還沒回過神的蘇青轉身就走了。
“我的媽呀,陳年,嚇死我了,江既白怎麼回來了,他不是在國外讀書嗎?”蘇青平時雖然弔兒郎當的,可見了江既白還是有點膽戰心驚,她因為小時候經常捉弄一起玩耍的小朋友,被小朋友們視為”老大“的江既白“教訓”過一次,現在還后怕。
“嗯,大概是回來迎接沈颺吧,而且我聽我爸媽說江家要給沈颺弄個什麼歡迎會,歡迎他回家。”陳松平和沈震南是朋友,二人家裏又離得近,陳年也是偶爾有一次聽爸媽提到沈家在外的兒子跟自己一個班后才得知沈颺的情況。
“什麼?!歡迎會,他們是怕別人不知道沈叔叔在外有兒子吧。”蘇青有點震驚。
“可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讓沈颺回江家呀,總得有個身份吧。江阿姨結婚後沒有子女,肯定抵不住沈家裏的壓力,只能讓沈颺回來。”其實陳年沒有想過這麼多,這都是她聽到爸爸媽媽的聊天內容。
“可以呀,陳年,你分析地還挺透徹。”蘇青覺得今天身邊的是一個有腦子的陳年。
江既白看着二人離開后也回到了車裏,“江先生,那不是陳家和蘇家的姑娘嗎?我聽我家先生說小少爺和他們同班呢?對了,剛剛他們前面的就是小少爺。”周叔把車開進江家大院,看着後座的江既白,覺得他情緒轉變的有點快,剛出去的時候還是眼帶笑意,現在怎麼就臉色陰沉沉的。
江既白想起以前周叔還是“既白,既白”地叫自己,一年沒回國,已經換了“江先生”來稱呼自己了,原來不過是一年時間,竟可以變得這麼快,果然陳年也長大,也會有自己喜歡的男生了,只是他突然覺得勸說自己姐姐接受沈颺把他接回來接回來還建議江楓安排他跟陳年同班是個錯誤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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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感受到了頭繩脫落後頭髮的零亂,想着把頭髮重新紮上在面對眼前的人,她很有經驗地把手往棉衣帽子裏掏,試圖找到那根不爭氣的頭繩,她一手拿着花,一手努力摸索着,陳年今天穿的有點厚實,活動起來很不方便,不一會兒手就酸的不行,她想着換另一隻手來找,江既白看着她,無奈地笑了笑,陳年覺得那是嘲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誰知江既白繞道陳年身後,抬手在帽子裏找着,兩人的手不小心碰到的那一瞬間,陳年明顯感受到了江既白手的溫熱,軟軟的,黏黏的,像是手心的汗,她愣住了,江既白只覺得陳年應該再多穿一些,畢竟她的手被凍得通紅,“這麼冷,還不把手放到口袋裏去。”江既白看着陳年獃滯在空中的手,低聲笑道,他呼出的熱氣還帶着一絲酒味,陳年想肯定是情人節和小女友約會呢。
江既白攏了攏陳年零亂的頭髮,終於在毛衣領邊緣找到了頭繩,他順勢把頭繩繞在陳年頭髮上,結束后看着自己的“佳作”欣慰地笑了笑,陳年轉身看着江既白,率先開口,
“小江舅舅好。”陳年告訴自己這聲舅舅要篤定,要當初叫他“江既白”的那種篤定。
良久,江既白還是沉默,他不說話,只是看着陳年,“小江舅舅?怎麼不叫江既白。”他看着陳年,眼尾向上揚。
陳年暗想:他這是刻意提醒。她也不說話,一時間只有四目相對。
“和男朋友出來過情人節?”江既白看着陳年手中的花。
“我買給我自己的。”陳年覺得雖然江既白對於沈颺的事情心知肚明,可他明知道自己跟沈颺的朋友關係還提男朋友就是赤裸裸的嘲笑,她選擇無視這個問題。
“陳年,情人節快樂。”這句祝福來的太突然,陳年有點不知所措。
“既白啊,快點啊,大夥都等着你呢。”陳年和江既白都朝馬路邊上望去,幾個中年男人在看向他們,招呼江既白快點過去。其中有一個陳年認識,是陳父以前生意上的夥伴,姓谷。江既白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陳年,
“那邊在叫我,先走了,下次見。”說完便往那邊走去。
“等一下,江既白,情人節快樂!”陳年追上快步向前走的江既白,伸手拉住他的衣服,拿出一支玫瑰花遞給他,江既白當下就愣住了。
“怎麼,不要啊,嫌棄啊,要不是看你情人節還要應酬的份上我還不願意給你呢?”陳年語氣中有些自己沒發現的撒嬌。
“陳年,謝謝。”江既白接過玫瑰花,握住陳年剛才握過的地方,還能感覺到花梗上殘留的溫度,轉身繼續朝馬路邊走去,他向那群人點頭表示歉意
“既白啊,那不是陳家老二的女兒嗎?怎麼?你們認識?”谷姓男人問道。
“陳家老二陳松平嗎?唉,情字害人啊,為了妻女跟家裏決裂。”有人應和。
江既白聽了這些話有些煩悶,興許是酒喝的有些多了,自己身上有酒味嗎?剛剛交談會不會讓她反感?聽到谷敬的話語才回過神來,“算是認識吧,以前見過幾面。”江既白禮貌性回答道,沒有理會另一個人的言語。
拋開交情不說,谷敬很欣賞江既白,沉穩,謙卑,可剛才他們在路邊交談他總覺得江既白有些心不在焉,大家準備要走了他突然說有事,原來是陳松平的姑娘,他看破不說破。
“谷先生,先上車吧。”江既白示意助理給谷敬打開車門。他覺得自己握花的那隻手有點濕熱,脫掉大衣,解開裏面的西裝外套扣子,彎腰坐進車裏,車裏暖氣開得有些大,他搖下車窗,冷風吹在臉上,才覺得清醒了許多,他看向旁邊座位上自己準備的那束花,想:如果以此作為回禮,她會不會開心的像個小孩子?不不不,一大束花顯得太突兀,她會覺得自己很奇怪吧?剛才那次見面,他猶豫了很久,他也是無意中看見了陳年,看見她笨拙地紮起自己的頭髮,看她口中呼出的氣體變成白霧,人群中小小瘦瘦的,他好想把她擁入懷裏,把剛剛觸碰過的手握緊自己的手裏,可他都不能,他只能走向她,跟他簡單說一句不帶任何感情的“情人節快樂,陳年。”
陳年覺得江既白這個人有點捉摸不透,明明不熟,確又莫名其妙地路上碰見主動來打招呼,陳年沒再多想,目送江既白走後就獨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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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回來了。”陳松平一聽到聲音,就從廚房探出腦袋,
“回來啦,剛好,飯菜都煮好了,快來幫我一起把菜端過去。”往日陳年在學校,陳父吃飯就比較隨意,可只要陳年一回來了,他便每天都施展自己的“十八般武藝”,希望女兒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身體好健健康康的。
“哎呀,爸,你就不能少做點嗎?我們倆也吃不完嘛!”陳年沖陳父嘟囔道,放下手中的玫瑰花就朝廚房走過去。
“年年,今天情人節嘛,咱多做一點,你媽媽看着也高興。”爸爸笑嘻嘻地說道,在圍裙上擦了擦濕漉漉的手,朝卧室走去。
“年年,你瞧,這是我給你媽媽買的玫瑰花,你媽媽肯定喜歡的。”陳松平抱着一捧玫瑰花從卧室出來,他年紀不大,50出頭,兩鬢雖有白髮可也不減當年意氣,如果不是因為陳母的逝世,這個男人一定還是那個人人尊敬的陳總吧,可他現在只能去小公司噹噹保安,時不時和樓下的大爺下下棋,嘮嘮嗑。他與金幼寧結婚多年,儘管陳家因為“未能為陳家添男丁”多次為難金幼寧,陳松平不是沒有和家裏鬧過,關係雖不和諧,倒也沒發生什麼大事,壓垮陳松平和陳家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金幼寧的“意外身亡”。與其說意外身亡,倒不如說是“見死不救”,那次車禍發生時,金幼寧護住了一同坐在後座的當時已經懷孕六個月的顧錦,駕駛座上的陳竹平第一個被救出,事發時陳松平不在,陳年清楚地記得自己被通知母親車禍時趕來現場的情景,救助人員說,如果先救顧錦,難度大用時長,只怕金幼儀撐不住,但孩子能保住,如果先救金幼儀兩個大人雖能盡量保住,可孩子就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