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算賬
聽到尹揚的回答，許楠停下了手裏的餐具，她認真考慮了一下，然後很謹慎的對尹揚說：“尹書記，我畢業后也要回古川去。”
看到許楠的表態，尹揚心裏很高興，因為根據他對古川的工作經驗和以後的規劃，古川在未來幾年，最缺的將是各種行業的人才，這是受古川各種條件的限制所致，在古川沒有達到一定的發展水平的時候，就不可能提供各種具備吸引力的條件，而沒有人才導致經濟發展就會受到影響，就越發限制了對人才的吸納，這就是一個惡性的循環，而要破解它，就必須要打開一個缺口，能夠有個突破的起頭。
那麼如果能夠召喚古川出去的人才回來建設家鄉，那麼無疑將是一個非常好的突破口。
尹揚心裏高興，臉上卻不動聲色：“那麼許楠你要清楚，現在古川可以為你們畢業以後提供的機會有限，從各個方面可能都不如沿海經濟發達地區，你如果回來到時候可能就要喪失很多機會，你明白嗎？另外，可能你繼續進修的可能，比如考研，出國留學這些都會對你以後的發展很有幫助，你看我和你嬸都是到國外留學以後，學習到更先進更全面的知識再報效祖國的，這些到時候對你沒有影響？”
許楠低低的說：“如果有繼續求學或留學的機會，就像你剛剛說的是為了學習更多的知識，到時候更好為家鄉工作，這和我回古川的決定沒有衝突啊？只不過稍微晚幾年而已。\\\尹揚沒有想到這個丫頭還很有主意。對事物地判斷還有一套，他差點笑了起來，但趕緊忍住了說：“我意思是你到時候會受到留學的影響，也自然就會受到其他發展方向的影響，比如更好的工作機會，更全面學習和研究你感興趣的知識的機會。甚至是你今後組建家庭地因素，這些到時候是會影響到你現在的決定的。”
許楠是個聰明地女孩，她理解了尹揚話里的意思。也低着頭扒拉着面前地牛扒，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尹揚喝了一口清水，並把杯子放下來以後，許楠才抬起了頭，說：“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尹叔叔。\\\\\\有個在我心裏藏了很久的問題我想先得到一個答案，一個你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你回答的真實程度會影響到我回答的真實性。”
許楠地態度一下變的非常勇敢，她昂着頭，一雙清澈地眼睛安靜的望着尹揚，尹揚在這一刻也被觸動了，許楠這可是第一次這麼自然的用一種平等的態度和自己對話，而不是以前那種小心翼翼的仰視的態度。
小丫頭真的長大了！具備自己獨立的思維和觀點了，尹揚在這一刻也變得認真俄嚴肅了起來：“我會誠實而坦誠的回答你的問題，只要不涉及違法犯紀符合一個黨員地原則。”
許楠似乎對尹揚地回答和他正式的態度很滿意，因為她地眼睛閃過了一道喜悅的神色：“尹叔叔，在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們村裡所有和我一起上學的小孩一個學期都只需要一百一十元學雜費和書本費。有個和我特好的女孩和我是同桌，結果她只上了半學期就輟學了。
我還記得她躲在我們村後面的山坡下哭了好久。*****在我去找到她的時候，她抱着我說以後一定讓她弟弟妹妹、還有她的小孩的都有學上。
但在我上初中，她最小的妹妹的也輟學了，而那時已經實行了義務制教育，而我們要交的錢卻反而比以前多了，上小學已經要二百三十多了？這是為了什麼？”
尹揚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許楠又繼續說下去了：“其實對我們農村兒童而言，我們根本不需要雜七雜八的各種學科，我們只想學習，能夠識字算數，能夠考上更高的學校，那些什麼試驗設備在我們連學費都是從家裏省吃儉用湊出來的情況下，我們有什麼資格去用？如果希望我們更好的學習更全面的知識，那麼我算了一下，如果只做最基本的試驗的話，初中三年每個學生僅僅需要四十五元的試驗材料費就夠了，而實際上我們為此交出的是多少？我們真正的得到試驗的機會又是多少？這個問題是在我一個同學不小心打爛了一支試管，被老師責令全校做檢討並賠償二十元錢的時候我想到的，後來我到縣裏上高中的時候特意去問了，一隻玻璃試管在商店裏按規格不同也不過才從兩毛錢到四塊錢不等，而如果像學校這樣大批量集中採購的話的那麼一支才多少錢？
二十塊對別人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對我們而言卻是我們辛苦撿一個月雞蛋的錢，是我們一家一個月可能換來的全部零銷錢，這樣的後果是我那個同學那個學期就退學了，我們所有人再也不敢動那些設備了，而每次的物理課或化學課也不過是老師在講台上給我們示範一遍，而我們則一般是坐在座位上看，最多是分成幾個小組，由小組長示範給我們看。^^^^
到現在我還在一文，我們的那些寫在學雜費裏面的每個月3元的試驗費去哪裏了？為什麼到現在我的母校還在為了試驗經費而向學生們喊沒有錢？
這筆帳我不知道是不是很難算，但我可以坦率的告訴叔叔，這個問題是讓我報考財院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因為我一直想把這些從初中就遺留的我心裏深處的疑問算清楚，然後告訴給自己還有那些輟學的我的同學一個答案，讓他們知道他們為什麼上不起學？為什麼每個學期都要被這樣那樣的錢給逼的在深更半夜還在跟家裏哭求，爺爺還要出門挨家挨戶去幫我借錢，我一定要算清楚這筆錢到底需要多少？”許楠的語氣很堅定，她抿緊嘴唇的那一霎那一點兒也不像那個有點害羞和膽怯的小女孩，那個常常穿着不合身衣服在寒風中顫抖的小女孩，在這一刻她的眼神和不自覺挺直的腰桿都在表露着她的態度。^^^^
而尹揚被深深的震撼了。
這是怎樣的一種決心和對問題的疑惑，可以讓一個真在花季年華的少女早早的就在心裏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那些問題和經歷的種種事情曾經給了這個女孩怎樣的影響，讓這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女在以怎樣的態度看待她身邊的人和事情？
許楠的表情很信任，也很期待的望着尹揚：“尹叔叔，你在古川是最高領導，你可以告訴我們縣裏每年的教育支出佔到我們縣財政預算的百分之多少，具體數字是多少好不好？這個數據對我後面的計算很重要，我現在還沒有接觸專業課，但我已經在圖書館開始自學了，希望有一天我會把這個問題搞清楚，給古川帶回去一本明明白白的賬目清單，讓其他的同學都不再有我這樣的疑問，這樣不是也可以更好加強學校和學生家長之間的溝通嗎？”女孩的眼睛很單純。
尹揚沒有辦法馬上回答，教育經費到底需要多少？真正落實到實處的有多少？這個問題尹揚真的不知道答案。
教育經費需要多少？這是個很大課題，它涉及到全縣適齡兒童的多少？全縣教育覆蓋面的比例決定了小學、初中、高中的建設數量，這裏面又必須統計出教學場地、教學設備、教師配置、等等問題，甚至還需要統計教學科目的設立，這樣才可以統計教材、教育費用、授課器材、基礎條件等等…。但統計困難，尹揚卻並不能夠告訴許楠說這個數字統計部出來，因為這樣是很不負責任的，沒有什麼數字是統計和計算不出來的，而是我們真的去統計過嗎？去實事求是、下大力氣大功夫計算過嗎？
尹揚不知道別的人有沒有，至少他沒有，甚至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沒有做過這些，那麼他又怎麼知道全縣的教育真正需要多少錢？哪些地方需要錢？又怎麼指揮全縣的財政預算的呢？
尹揚拍了下腦袋，暗嘆了一聲，我每天到底在做什麼啊？
他每天總是忙於各種各種矛盾的解決，各種各樣措施的制定，但這些措施制定的時候，自己手上有多少依據的數據和材料？自己像以前做每項業務的時候，認真而科學的做過類似市場調查的相關準備和分析工作嗎？難怪自己在古川的工作會犯那麼多的錯誤，會是那樣的結果了？其實這真的不奇怪，自己還是在說一套做一套，一方面要求別人公開政務，工作要踏實，一方面自己卻在盲目的指示，主觀決策，這給下面的幹部樹立了怎樣的一種榜樣？
尹揚沿着許楠的問題他越想越深，越想越遠，眉頭鎖的也就越來越遠，他發現原來自己到古川以後，自己就不知不覺養成了太多的壞習慣，忘記了自己以往在商業工作中能夠取得成績最根本的東西，而是總想着去抓那些枝枝葉葉的東西，老在想着出什麼新點子，抓出什麼有效果的大成績，這不是好大喜功、不是本末倒置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