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詩經站在房門口面壁而顫慄,沒有放棄大雅的guts,「...。」就這樣過了三小時,詩經平日自誇的最強大腦瞬間當機,只好採取哀兵政策,哀兵必勝,拿出絕招,「prettyplease。讓你流淚是我的罪過。」用許多的請求、拜託,please,please,please,來緩解局面。
倨傲的詩經這次學會用溫馴的姿態處理爭吵。講好聽一點就是大丈夫能伸能曲,講難聽一點就是變色龍隨時伸縮、變化身體的顏色,等狀況轉好就變回本色。
佳興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找不到勸和的話。孩子們的事情還是不要插手,他們自己解決。大雅哭累了、睡了,詩經就着房門口打了地舖,守着她。比起上海的家,林家很平庸,卻少了世上的鬧騰喧囂,好像活生生地被擺在世界的盡頭。
一宿的哭泣吞噬掉過往的爭吵。睡醒了,大家都想通了,回到原來的生活是眼前最好的安排。大雅雙眼腫得像鹹蛋超人,醒來整個人像斷了片,記不得為了甚麼事情與詩經爭吵,選擇遺忘與原諒。回上海的路上,詩經買了墨鏡給大雅戴上,大雅再用圍巾圍住一半的臉,省去閑言閑語。詩經沒有安慰人的天分,只是摟着大雅的肩膀,「回家吧。」兩人相依偎一路顛簸的走下去,路上有泥有霧。一米六齣頭的大雅,在超過一米八的詩經身邊顯得特別瘦小,詩經問,「走得動嗎?需要我扶着你嗎?」秒回「要...。」大雅又哭了,跑進廁所,出來時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差點趕不上飛機,虛弱得走不穩。這一路扛下來,勝過詩經一個月的運動量,差點暈過去。披着夜色,上了飛機,大雅倒頭就睡,詩經靠向大雅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這是他們第二張合照:大雅閉眼熟睡,詩經做了個鬼臉。
兩人有兩個月不曾正視彼此。回到家裏,走了心的詩經,第一次感到莫名緊張,兩人四目相對,大雅輕輕吻了上去。生命停駐無語,青春定格;事過境遷,詩經也沒那麼在乎曾有過的戀情了,大雅也忘記曾受過的傷。
婉秀看到大雅平安歸來,不叨念了,氣也全消了。
經過一學期的相處,班上的同學大致上可以分為四大類,錦上添花、雪中送炭、暗箭傷人、落井下石。雪中送炭這類的人最少,寥寥無幾。錦上添花的偽君子巧言令色,更令人厭惡。
大雅曾經陪伴失戀的同學療傷止痛,陪她逛街買東西,一起哭了好幾天,一個月後,同學翻臉不認人,對大雅咆嘯,「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的青春誰都還不起。」大雅心中所有的吶喊都被堵住了,找不到出口,做人真的好難。
她的同學寫了簡訊給大雅,「我的堅強來自從小的遺棄。沒被遺棄過的你們,怎能知道我如何走到如今。不要羨慕別人有什麼,唯有失去過才知道珍惜。別再安慰我,就像在我的傷口上灑鹽,提醒我記得傷口是怎麼來的。有得必有失,羨慕堅強嗎?不如羨慕被遺棄吧!」
大雅簡短回復不再受攪擾,「要愛你們的仇敵,為那逼迫你們的禱告。」
同班的周偉工作兩年後回到學校讀書,大家都管他叫大哥。大哥比大雅大兩歲,比同學大三歲,成熟穩重。周偉會主動借給大雅上課筆記,班上的活動也會主動通知她,後來做報告分組,周偉總是主動叫上大雅。大雅心中升起一絲暖意,沒想到在毫無信任的同學中,還能有一個真心的朋友,周偉。兩人有時一起吃中餐,天南地北的聊,周偉是老上海人,從他口中聽到許多歷史與不成文的約定成俗。
大雅旁聽新聞學,老師講課很精采,妙語如珠:
「新聞工作者分秒處於備戰狀態,新聞工作刺激多變。你們要敢做夢、能作夢、肯作夢,夢想這顆種子要落地生根,往上發芽,才有價值。」
「在講求速度的時代,你的wifi一慢就輸了。」
「萬米賽跑考驗一個人的體力與毅力,很多人失敗在最後半圈。五十步不要笑一百步,同學們你們要朝着目標,勇往直前。」
「新聞工作者不必做任何生涯規劃,因為計劃趕不上變化,變化趕不上電話快,現在網路最快。」「快閃族,就是網路族群號召網民,一起到公共場所作一些怪動作就閃人,好像天外飛來一筆的創意。」
「八卦雜誌的狗仔記者,拍了照就閃人,把明星高官弄得哭笑不得。」
「一上新聞的戰場,不分男女,都把自己當成男人看,寫稿要展現女人的細膩,只要肯努力、肯堅持,一定會成為優秀的新聞工作者!」
「你們學了這麼多的新聞實務,最重要的是去到每個地方先搞定它的警衛先生,他們雖然是不起眼的一群人,卻掌管人員的進出,很多小道消息都知道。每次見到警衛記得多寒暄幾句。有新聞他們會優先透露給你們。」
大雅謹記在心,「原來做記者要把膽怯藏在最深處。遇到警衛要打招呼,攏絡門房。」
旁聽第一堂心理學,教授引用英國心理學家布洛的話,「拋開事物的實用目的,更能產生美的感受。」大學這知識的殿堂,竟是如此的豐富與多樣。大雅整天待在學校,沒課的空堂,四處旁聽,滿心期待吸飽教授們畢生的汁漿。
周偉大學畢業后熱愛藝術蛋糕,一頭栽入,貿然開了一家麵包店。但是缺乏經營理念,店裏常常堆滿賣不出去的商品,繳不出房租就只管拿家裏的錢貼進去,經歷過深刻的挫敗,後來他放下身段,準備高考回到學校重新學習,轉換跑道,專註學習行銷經營與語文,希望四年畢業后東山再起。「築夢的路需要有強大的知識作為後盾,不然這一路將走得萬分艱辛。」一夕成名之前,有多少個通宵暗自挑燈夜戰。
周偉習慣課堂上坐在大雅後面。小鎮學校排座位,都是女生一排男生一排,久了,大雅需要甚麼,馬上轉頭找女同學,這天,大雅生理期突然來了,沒有帶衛生巾,腦中第一個反應是轉頭找同學,「你有衛生巾借我嗎?」才一說出口,看到周偉,大雅的臉就紅透了馬上轉回去。「那個...。」周偉假裝沒聽到,寫了張小紙條給大雅,「我沒有,但是學校福利社應該有,需要我去幫你買嗎?」大雅恨不得挖洞鑽進去。
大雅終於知道,周偉喜歡主動伸出援手,是因為他相信,多一個朋友就少一個敵人,現在製造出一個敵人,幾年後就會多出一批的敵人。人生甚麼宗教都可以相信,就是凡事不能太過於計較。
大雅接着問,「那如果是別人虧負你呢?」周偉大笑說,「他欠你,是他的錯,你原諒他,那麼他就欠你兩次了。凡事一體多面,就看你往哪一方面去想了。」又補上,「人就像分數,分子是你的內涵,分母是對自己的評價,你越自大,分母就越大,你就越渺小。」成熟的人果然想法也是成熟的,許多的人生哲理,是大雅從未聽過從未想過的。眼前的這個周偉是真男人、真性情、樸實無華中帶着一份剛毅,他溫柔的眼神永不疲倦,解除人間一切的乾渴與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