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飛魂之威
誰也沒料到的是,季孫氏在第二天上朝了。三恆中,如果說誰還真正和魯定公有兄弟之情的,恐怕就是這位季孫氏了。儘管三恆都是魯定公的血親,但幾代人下來,這份血緣代表的感情已經很淡了。只有季孫氏,因為小時和魯定公一起讀書打獵,倒是與另外兩家有所不同的。
季孫氏一張口就是:“王上不可去。”低下群臣頓時一片響應:“大人言之有理,王上不可去啊。”少正卯和孔丘對視一眼,聯袂上前:“大人,兩國會盟,齊王已經言明會到場,魯國王上不到場,恐怕會被齊國抓住口實。”季孫氏怒氣沖沖的看着兩人:“我聽說了,就是你們二人力主王上去的。我問你,齊國勢大,萬一現場逼迫王上割城讓土,王上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若答應,祖宗的領土豈能輕讓?若不答應,誰能擔保王上不會被齊國脅迫,誰能擔保王上安全回國?”
孔丘深施一禮:“大人,我魯國以禮為先,以兵為後,齊國若詭辯,丘當據理力爭;齊國若以兵脅,丘當親乘戰車,護送王上回國。夾谷距離我魯國其實比齊國還近,齊國勢雖大,會盟又不是打仗,他能帶多少戰車?按例五百乘,最多不過千乘。我魯國難道拿不出一千乘兵車來嗎?”
季孫氏沉吟一下:“就算兵力上不弱,但我聽說齊景公衛隊有崑崙奴血統,驍勇異常,以一當十。高台之上,人們只能帶近侍十人,若是齊國忽然發難,王上的近侍如何能敵?”
少正卯微笑施禮:“大人放心,齊國有勇士,我魯國難道就沒有嗎?卯受王上命,訓練勇士,已有成就。正要請王上和大人過目。”說完,他輕輕拍拍手,一名黃門得到魯定公允許后,下台高喊:“宣子路等十名勇士進殿!”
孔丘眉尖一挑,目視少正卯。少正卯則微笑以對。轉眼間,十個大漢身着亮甲,氣勢昂然的走上朝堂,為首的人身高九尺,魁偉雄壯,正是子路。子路先向魯定公行禮,然後向孔丘行師禮。再之後,子路轉向少正卯,也行了師禮!
孔丘看着少正卯,面色平靜,目光中卻閃着寒光。少正卯壓抑着自己的得意之情,向魯定公施禮:”王上,這是我為王上挑選訓練的第一批勇士。當然,孔丘先生在此事上也全力相助,這十人中,有七人是他的弟子,為首的子路更是先生的得意門生。“
孔丘看着子路,子路的目光和孔丘對視,那裏面依然帶着對老師的無比尊敬,但孔丘看出了更多的東西。他雖然外表不動聲色,心裏卻一陣陣絞痛。
少正卯一指殿下:“王上如不放心,可點一百甲兵,讓這十位勇士與之對壘!”
魯定公大驚:“以一當十?這可不是玩笑,就算十位勇士驍勇異常,對普通人或可以一當十,但孤殿前甲兵均是千挑萬選的壯士,戰力非凡,也都是以一敵十之人。如果雙方有死傷,豈不可惜。”
季孫氏卻很興奮:“王上,正因如此,如果子路等十名勇士真能以一擋十甲兵,則應對常人,當可以一敵百。這樣的勇士,只要我們能有一千人,就可擊敗任何國家的軍隊。如此大事,略有死傷又有何妨?臣建議可以演示。”
魯定公點頭,命殿下甲兵列隊百人,與十位勇士對戰。
孔丘施禮:“公應下令,對戰雙方以木劍禿戈交戰,即使有傷,不至於亡,這些人都是我魯國壯士,豈能輕損?”
少正卯眉頭一挑,正要說話,魯定公已經點頭:“先生所言極是,命人換木劍禿戈。”少正卯只得站直身子,心有不甘的看着那十個人。
這十人有七人是孔丘的弟子,有三人是少正卯的弟子,都是來魯國都城不久。而對面的百名甲兵卻都是久居都城的貴族子弟,都是千挑萬選的能戰兵士。他們聽說這十個人誇下海口,竟然要以一敵十,都氣炸了。且不說甲兵身份尊貴,非貴族不得戴甲,這十個人聽說身份平常,身穿亮甲,已經是僭越了。竟然還敢口出狂言,真是當魯國無人了?因此他們早就摩拳擦掌,議論紛紛,一會對戰,什麼木劍禿戈,通通不用,十人圍住一個,就是每人一拳一腳,也保證他們變成肉餅。
兩隊人在校場拉開架勢,一聲令下,百名甲兵一擁而上,把十人圍在當中,生怕有人捱不住打會落荒而逃。
雙方對峙片刻,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一百甲兵瞬間將當中的十人淹沒了。烈日晒在校場上,塵土飛揚,只聽見拳腳和皮甲碰撞發出的悶響。不斷有折斷的木劍和禿戈被扔出戰團,落在地上。在甲兵的包圍中,那十個人根本就看不見影,而是傳出甲兵們的叫罵聲,歡呼聲:“按住他,讓我打一拳!”
殿上人人看得驚心動魄,魯定公不安的說:“這……適可而止吧。”
季孫氏也沒有把握的看着少正卯,少正卯卻絲毫不緊張,他微微一笑:“王上不必焦慮,靜觀即可。”
就在此時,亂戰的人群中發出一聲大喝,聲震四方,正是子路的聲音。隨着這聲吼叫,圍成一團的甲兵像被什麼東西嚇到一樣呼啦一下散開了,露出了中間的十個人。這十個人身上的亮甲已經被撕扯得十分破爛,頭髮散亂,臉上也傷痕纍纍,看來是挨了不少拳腳。但此時這些人的雙眼閃着寒光,猶如猛虎一般撲向甲兵,所到之處,甲兵紛紛逃散,跑的慢的被抓住,只好拚死相抵,卻顯得手軟筋酥,畏畏縮縮。百名甲兵,猶如羊群一樣,被這十個惡虎驅趕着,追殺着,竟然難以抵擋!
子路追上一個高大的甲兵隊長,那隊長頗有膽色,不像其他人那樣驚恐,奮力抵抗,但兩個回合后,他忽然心頭一震,眼前的子路似乎變得高大了許多,血盆大口裏露出利劍一般的獠牙,雙拳猶如石錘,自己卻覺得全身無力。他無力的揮臂抵擋,被子路打翻在地。大概剛才交戰時子路吃了他不少虧,此時憤怒如狂,按住隊長,雙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那隊長雙腿亂掙,眼睛血紅。兩個甲兵衝上來想解救,子路回頭怒視,兩個甲兵頓覺心中驚恐,腳下一軟,因為前沖勢頭未停,竟雙雙滾翻在地。
孔丘從一片莊稼地中飛升而起,凌亂的莊稼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青翠和整齊,田裏耕作的農夫已經不見了,在路邊有幾具農夫的屍體,身上帶着刀斧的傷口。寬闊的大路上,一堆士兵正在奔跑,追殺幾個拿着鋤頭的農夫。那些士兵已經不再拿着同樣的鋤頭了,而是變成了刀劍斧鉞。孔丘無心管這些,直向宮牆飛去。子路的中宮世界戾氣橫流,但束縛之力仍然如此強大,孔丘無法飛越城牆。手持長矛的守門兵士,舉矛相刺,孔丘不躲不閃,硬挨了兩下,身上白光閃動,硬生生撞開宮門,殺入宮內。
坐在王座上的王者不見了,一群士兵圍在王座前,刀槍並舉,對着孔丘。這些士兵明顯和外面的不同,又高又壯,充滿力量。孔丘情知時間緊迫,沒有機會勸說,雙袖一揮,硬沖王座。每個中宮世界都有一個不可觸碰之處,那是主魂的物化,稱為魂基。魂基受到威脅,主魂立刻會有警覺,魂基若被毀壞,主魂必受重創。孔丘當然不想毀滅王座,他必須讓子路趕緊回魂。他也不敢貿然進入那甲兵隊長的中宮,兩個飛魂同時進入一人的中宮,若和平共處還好,若是拚鬥起來,受傷害的永遠是戰場。
果然,隨着守衛王座的甲兵漸漸敗退,孔丘離王座只有一步之遙時,宮外傳來怒吼聲,轉眼間,魁偉的王者,手提鍘刀,約過眾士兵,已經擋在孔丘之前。這裏是他的中宮,他是這裏的主魂,他的速度和力量,受到的限制最小,可以全力發揮。然而,就像上次面對少正卯一樣,他面對孔丘時,也一樣感到巨大的壓力,他感覺,他不是這人的對手。而且,這人他很熟悉,在外世界裏,他尊敬這個人,敬畏這個人,這種感覺,即使在中宮世界裏也依然殘存。
孔丘看着王者,他手裏的鍘刀還向下滴着血,身上的虎皮甲已經變成了銅和皮甲混合的戰甲,似乎比以前高了一頭,渾身散發著狂暴的氣息。孔丘心裏一痛,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終於發生了。他舉起手,白光大熾,狂風呼嘯而起,眾士兵被颳得東倒西歪,白光罩住了王者。王者感覺到極強的壓力,似乎一條巨蟒纏繞住了他,他吼聲連連,揮舞着鍘刀,試圖劈開纏繞他的白光,白光忽明忽暗,全始終無法斬斷,而且越來越緊。
孔丘感受着王者那強橫的力量,心裏在滴血。他在心裏設想過有一天,他可能不得不對子路做出選擇,但他卻從未真正想過,他不得不做這種選擇。
就在此時,孔丘的飛魂猛然一顫,他大驚,這是有人侵入自己的中宮!已經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他顧不上其他了,收回白光,飛速的衝出宮門。
王者喘着粗氣,頹然坐倒在王座上,無法抑制的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