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是你路上最後一個春天④
風吹過的聲音像竹笛纏着楊柳葉拂過水麵,季書晨從牆的後面走了出來。他和自行車一樣,影子都被拉的很遠。天氣早就入秋了,季書晨穿上了白色的厚毛衣,外面還是那件相同的藍白色校服。不過,風吹過來的時候還是很冷。
“這是你的畫嗎?”門口垃圾桶旁傳來聲音,是一個穿着西裝四十歲左右的的男人。
“不是,是我朋友的,我幫她拿回來。”季書晨推着自行車走過去。
“畫的真好,能幫我找到她嗎?”
季書晨皺了皺眉。
“你別誤會,我就是今天來這裏有事,剛好路過隨便瞟了一眼,然後就被吸引到了,這麼好的一張畫被扔掉實在是太可惜了。”西裝男人想了想又說,“雖然沒畫完,但能看出來很有想法也很有趣,我在上海剛好有一個小型畫展,能讓你朋友畫完嗎,我想借來展覽一下。”
“我去問問她吧,不過希望不大,她好像已經不畫畫了。”
“真是太感謝了,我能從這張畫看出來她是喜歡畫畫的,只不過應該是遇到一些事了吧,這個是我名片。”西裝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張名片,“如果想好了記得聯繫我,我不急的,我可以等她,好作品是值得被等待的。”
季書晨接過名片和男人手裏的畫,名片上寫着張懷也,地址的坐標是上海。
“上海,大城市啊。”季書晨嘀咕了一句,他知道張懷也,他是大城市學校里的教授,雖然沒見過,但聽班主任說過很多遍了,說學校花重金才請來了他給美術班的學生上一節公開課。
要是在以前,林安嶼一定高興壞了,但現在,季書晨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他以前問過林安嶼說她這麼喜歡畫畫,等上高中的時候一定學美術吧。
林安嶼只是笑了笑告訴他:我才不會學美術呢,太艱難了,對於別人來說,畫畫可能就是一個修身養性的興趣愛好。但對我不一樣,它是信仰。我也想學啊,但我學不起啊,而且我媽不給我學。我覺得我配不上美術。
季書晨踏過秋風,迎着和朝陽一樣絢爛的夕陽。
小屋向北,牆上掛滿了樹藤。
“程阿姨,我找林安嶼。”季書晨對着蹲在門口洗菜的程華娟說。
程華娟掄起袖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往門裏張望,“安嶼,書晨找你。”
林安嶼在裏面應了一聲就出來了,校服還沒來得及脫,空蕩蕩的裏面只有一件薄衛衣,外面秋風吹過來,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你多穿點啊,這麼少,會感冒的。”
林安嶼不以為然的笑了笑,然後對着洗完菜正走進去的母親的背影說,“媽,我會早點回來的。”
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彎彎曲曲的小路上,林安嶼自己走過很多遍,和季書晨也走過很多遍。她冷的發抖,只能裹緊校服去換取根本不存在的溫暖。
肩上一陣暖流,後面傳來清透的聲音,“套上吧,我一件毛線衣比你幾件加起來都暖和。”
雖然只是多了件校服,但還是比之前暖和多了,兩件校服套在一起感覺有些奇怪,唯一搭配的地方就是裏面的校服被洗的發白,而外面的校服純藍色像新的一樣。淺白加純白是意外的加上驚喜的搭配,反正林安嶼是這樣認為的。
“這樣穿很奇怪吧。”林安嶼淺笑着。
“別在乎好不好看,明天記得多穿一件,現在早就秋天了。”
“所以你找我是什麼事?”
“你把畫扔了?”
“你說那個啊,不想畫了唄,幹嘛要留着。”林安嶼不自然的低下頭,躲避季書晨傳來的熾熱的目光。
“林安嶼你知道嗎,你說謊的時候從來不敢看我的眼睛。”
“沒有啊,怎麼會不敢看你眼睛呢。”林安嶼強制性的把頭抬起,卻在眼神接觸的那一刻又把頭低下了。她承認她不敢看季書晨的眼睛,因為季書晨的眼睛清澈的像三月的溪水,能把她的醜陋全部照出來。
“因為那件事才想放棄對嗎?”
林安嶼點了點頭。
“你的決定我不干涉太多,這個給你。”季書晨掏出那張名片遞到林安嶼手裏。
“張懷也,什麼意思?”
“他看到你畫的畫了,說想借你的畫去參加上海的一個畫展。”
“怎麼可能,你瞎編的來逗我開心吧,這名片在哪做的,還挺真的。”林安嶼笑着把名片還給季書晨。
季書晨笑不出來,他沒接名片,只是皺了皺眉,“林安嶼,你自信一點好不好,你這樣我快不認識你了。你知道張教授說什麼嗎,他說他在這張畫裏看到了夢想,他說他可以等你,因為一個好的作品值得被等待。”
一個好的作品值得被等待。
這句話在她的腦海里來回撞擊着,從頭撞到尾,宛如電流般電過全身,這一定是她聽過的關於夢想的最高評價。
“名片收好了,你要是想好了就來找我要畫,畫好了聯繫張教授。”
“你確定你沒騙我。”
“沒騙你,我走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雲霞的光輝傾撒在季書晨的背影里,他走了一會兒在光輝里說:我大概是你最後一場春天吧。
林安嶼站在秋風裏,校服的邊角被風吹的飄了起來,她手裏拿着名片不知所措,想求助卻沒有人能夠幫她。有些事情終要一個人踩遍碎屍踩過月光孤獨的走過。
所以,也要讓最後一場春天成為永遠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