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老四議親
周惠惠一家回屋后,沈雲就哭着撲在周建設身上,“她爹,你眼睛咋樣了,這個點也沒法上衛生所了,要不咱先找村頭的武郎中看看吧。”
周建設溫柔地拍拍妻子的背,示意她起來,“我這眼睛沒事,你瞧,咋也不咋的。”說著,他就睜開眼,還俏皮地沖她眨了眨。
沈雲捧着他的臉左右端詳,果然是沒傷着,再瞧一邊站着的閨女正捂着嘴偷笑,哪兒還不知道是咋回事。
“好啊你們父女倆,聯合起來耍我玩呢,看我咋收拾你倆。”沈雲心中驚喜,表面卻是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將小閨女團成一團撓着痒痒肉,惹得周惠惠“咯咯”直樂。
周建設笑看着妻女玩鬧,只覺得心中滿足,他老實了這麼多年,頭一次當著人面耍心眼,卻意外地覺着通體舒暢,好像那股憋在心裏的鬱氣終於有了突破口。
“今天要不是惠惠機靈,她奶肯定不能消停,最後不知道要鬧成啥樣呢。她爹,這些年日子過下來,雖說中間有些委屈,可你待我好,還有惠惠,我原本也挺知足呢。可自打你那天和我說了分家的打算,我這心裏就跟這燒開的水一樣,就想着我們有天能有自己的家,我啥也不圖,就想和你、和孩子過幾天舒心日子。”
沈雲的話讓周建設又窩心又愧疚,他輕輕摟住她說道:“她娘,你放心,等老四成了家我就去和爹說,咱們分出去自己過,就是爹啥也不給咱,我也一定好好乾,讓你和惠惠過好日子。”
沈云:“她爹,我啥也不稀罕,再窮我也願意,只要咱們一家在一起。”
周惠惠坐在一邊,生生被灌了一嘴的狗糧,真是!當著未成年人就這樣肉麻兮兮的。
另一頭主屋裏,老四周建黨已經將吳美花安撫好了,他將他娘扶上炕頭坐了,終於說道:“爹娘,我這次回來哦是有正事和你們商量哩。”
“啥事啊?”吳美花問。
“就是,就是,鳳英家裏同意給降降彩禮了。”周建黨羞澀地笑。
“真的?”吳美花連忙追問,“親家怎麼說的?”
“江家看咱們家是極有誠意的,而且,鳳英和我感情又好,她說她和她爹娘說了,如果不讓她嫁給我,那她以後就不嫁人了。”周建黨臉紅紅地講到,“後來,她娘就鬆口了,和我說這666塊的彩禮錢不能少,縣城裏的姑娘嫁人少說也要這個數的,不然江家的面子上過不去……”
“那這也沒少啊,咱是地里刨食的,掙錢哪兒趕得上城裏人。”吳美花一聽還是要這麼多就犯了難。
“您聽我說呀,鳳英她娘說了,她家就鳳英一個閨女,一早就開始給她備嫁妝了,咱家要是給出這666的彩禮,到時候她家一分不要全給姑娘陪送回來不說,那冰箱、電視、洗衣機還有全套傢具她家也給陪送齊了。”周建黨連忙說。
“三轉一響”指的是縫紉機、自行車、手錶、收音機,原先幾年,這時人們結婚的最高配置了,這幾年日子好了,城裏人家結婚就有了新標準:冰箱、電視、洗衣機。按照現如今的物價,三大件算下來得小2000。“四十八條腿”指的是家裏的床,衣櫃,餐桌等傢具總共要夠四十八條腿,這全套傢具算下來也得八百塊。周建黨剛參加工作不久,一個月的工資才80元。
吳美花聽到這終於喜上眉梢,“親家真這麼說呀,那感情好,這結親就是要商量着來的,我看咱這親家就是極通情達理的人家。”她心裏美的不得了,恨不得馬上就出去跟人炫耀一番,她兒子要娶個城裏的正式工,陪送的嫁妝還是那麼豐厚。
“還有咧,娘。”周建黨繼續說,“我們結婚不是沒地方住嗎,鳳英她娘說了,她捨不得姑娘受委屈,叫我們先住在江家,她們家原本就是小兩間,正好多出一間給我們住。還說他們夫妻倆也沒兒子,房子以後早晚都是我倆的。”
“這,結婚了住在丈母娘家不合適,得讓人說咱不講究。”這時,一直沒吭聲的老爺子周家樹終於說話了,自己好好的兒子,這麼一搞跟倒插門似的,他心裏覺得彆扭。
“有啥講究不講究的,你沒聽咱老四說嗎,現在縣城裏多少結婚的小年輕沒地方住,各自住各自的單身宿舍過日子,那還能算兩口子嗎,人親家也是一片好意。你瞧瞧你自個兒,你是有本事給你兒子去找關係弄房子,還是有錢買小兩間?”聽周家樹那樣說,吳美花不高興了,她此時心裏是一萬分的滿意,一萬分的樂意,自然不想被老頭子破壞了去。
“兒啊,別聽你爹的,鳳英這樣的媳婦可是打着燈籠也找不着了,等你以後在城裏立住腳了,過上好日子了,誰不得羨慕你,哪還有人講究你這些。這事爹娘同意了,彩禮錢就按666來,娘一定給你把喜事辦的熱熱鬧鬧的。”吳美花握著兒子的手慈祥地說。
“娘,我還沒說完哩,人江家這次這麼大讓步,人家就提了一個要求。”周建黨伸出一根手指,猶豫地看着他爹娘,這話他真的不好張口。
“啥,啥要求咧?”吳美花也愣了。
“人家,人家說……”
“哎呀,你快說呀,磨磨唧唧幹啥。”
“人家說了,結婚後要我倆分出來單過,所以…所以…要辦喜事就得…就得…先分家!”
聽著兒子磕磕巴巴說完,老兩口都沉默了。
過得一會兒,吳美花沉着臉開口,“建黨啊,你這是還沒結婚,就要和娘離心啊。”
“娘,您這話怎麼說的,我絕對沒這個意思啊,您聽我說,鳳英她娘說了,別人家的姑娘都是男方上趕着求娶,他們家這樣倒貼姑娘的,怕咱家人會看不起鳳英,也怕鳳英和妯娌們有矛盾。就是分家了,我們肯定也是要好好孝順爹娘的,娘你放心,等兒子以後有本事了,就把您接城裏來過好日子。”周建黨慌忙解釋道。
吳美花聽兒子一說,心想也是,人家做出這麼大讓步,哪能一點好處都不得,人要啥也不圖就鬆口了,旁人還不得懷疑這閨女有啥見不得人的毛病。
“老四,你出息了,就瞧不上你爹了,瞧不上咱這個窮家了,你還要分家!你當你爹我死了么?”周家樹一拳重重鎚在炕上。他是不願意分家的,現在日子越來越好了,每天領着一群兒孫們下地幹活,誰不羨慕自家人丁興旺,分了家哪裏有現在體面。
周建黨勸到:“爹,咱村裏的規矩,兒子都成了家就分開過的,如今不過是提早一些,也是一樣的呀。”
“你這是逼你爹呢,要分家,除非我死了!”
“娘,您勸勸我爹啊,這事要不成我這婚事可就黃了啊,人家江家又貼房子又貼嫁妝,就提了這麼一個要求。娘,您要不同意,我,我以後就打一輩子光棍我。”
吳美花被兒子弄的頭昏腦脹,卻也一時拿不定主意,只能兩頭安撫,“老四,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屋睡吧,這事兒,娘再和你爹掂量掂量。”
老四帶着期盼的眼神看了一眼吳美花,終於退出屋外,留下老兩口又是一番思量顛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