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老四回家
“好個三丫頭,你還敢攀扯你哥,真是反了你了,你敢偷東西就得挨教訓,你爹捨不得打你,我替他打。”吳美花說著抄起一邊的苕帚疙瘩就照周惠惠打。
周惠惠左突右躲,加上她爹攔在前頭,吳美花愣是一下沒打着,沈雲想上去勸勸她奶,卻被李紅攔着上不得前。吳美花見那小丫頭躲在她爹身後好不自在,還衝自個兒做鬼臉,氣得一苕帚甩在周建設臉上,正擦過他眼角,立馬冒出幾道血印子。
“爹!”周惠惠趕忙撲上去,瞧見周建設眼睛沒事,只是眼周被打破了,看着有些嚇人,她趕忙拿小手捂着她爹的眼,着急地說,“爹,你眼睛咋啦,怎麼睜不開了,不會被我奶打瞎了吧!”說著還衝他爹直眨眼。
“小丫頭,你少作妖,就是讓苕帚搔了一下能有啥事兒。”吳美花被這動靜一鬧也有點心虛,雖說她剛剛給周建設那下有故意拿他出氣的成分,可說出來頂多算個誤傷,這要是真的打瞎了繼子一隻眼,那自己的名聲可就臭了。
周建設起初有些愣神,他平日裏老實得很,從來沒使過這種歪招,此時看女兒那擠眉弄眼的樣兒竟然福至心靈,秒懂了女兒的意思。他拍拍女兒捂着眼睛的小手,示意她放開,自己緊閉着那隻眼開口,“噝……我這眼睛不知道咋的睜不開了,怪疼的,媳婦兒你快給看看,是不是眼睛珠子傷着了。”
沈雲不疑有他,看到丈夫受了傷,一把推開攔在自己身前的李紅,上前仔細察看起來。還別說,周建設眼周好幾處划傷,都滲出血來了,看着着實有幾分唬人。沈雲急得要哭,“她爹,你睜開眼我看看眼珠子傷了沒。”
周建設假裝試着睜了睜眼,就放棄地說:“不行啊,睜不開,一睜眼就疼。”
“完了,我爹眼珠子傷着了。奶你咋這麼狠的心啊,要打死我,還要把我爹弄成瞎子,我們一家就這麼不招你待見啊。”此時的周惠惠感覺自己手舉奧斯卡小金人,腳踏星光大道,簡直就是戲精本精。
“我……還不都是你這小丫頭惹的事,你不偷雞蛋能有這後來的事嗎。你就是個賊,家賊!”吳美花看到這架勢,心裏也有些打鼓,嘴上卻不示弱。
“我沒偷雞蛋,是二貴要吃,他分給我的,他說奶你同意了的。再說了,家裏的雞也有我們家的一份,我為啥不能吃雞蛋咧,大貴二貴這些年都吃多少雞蛋了,我們家還吃虧了哩。”周惠惠大聲說著。
“你個丫頭片子還要吃雞蛋,咋這麼大的臉呢?咱家還沒分家呢,那都是我的雞,我願意給誰吃就給誰吃,我說你不配吃你就是不配吃,我讓你偷雞蛋,就是給豬吃給狗吃都不給你吃!”吳美花被周惠惠一激,說出的話更加難聽。
“娘,你這話咋說的?我和她爹這些年任勞任怨幹活,從來也沒要求過啥,還不值一個雞蛋?您就這樣作踐惠惠,還把孩子她爹打成這樣了,您這是要幹啥呀,嗚嗚嗚嗚。”沈雲此時再忍不住淚水,她摟着自己女兒哭成了個淚人。
周惠惠暗嘆,自己這個娘哪兒也好,就是性子軟,平日裏就常吃妯娌的虧,今天要不是被逼得沒法子,估計還是一聲不吭呢。
吳美花瞧着今天這事邪乎,原本是要壓着老大狠狠教訓偷雞蛋的小丫頭片子,怎麼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這傳出去還不得說自己變着法欺壓老大一家子。她環視屋裏眾人,老二老三眼珠子亂瞟,就是不瞧自己,兩個媳婦兒站在後頭隱隱有看戲的意思,幾個娃娃呆若木雞,竟然沒一個人能替自己出頭。她索性腳下一軟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我命苦呀,孫女頂撞我,兒子媳婦兒也不孝順,我咋這麼命苦呀,都欺負我這老太太呀,嗚嗚嗚嗚嗚…………”
周惠惠嘖嘖驚奇,這老太太才是唱念做打樣樣精通啊,人才啊人才。
“爹娘,我回來啦!咦,娘你咋坐地上啦,這是咋啦?”周家這齣戲正唱到高潮,一個人突然闖了進來,打破了此刻緊張的氣氛。
周惠惠見這人斯斯文文,帶着一副眼鏡,身着一身體面的襯衫長褲,皮膚白白的,瞧着就和村裏的莊稼漢不同。她在記憶里一搜索就對上了號——周家老四周建黨。他平日裏住在縣城單位給分的單身宿舍里,極少回來。
吳美花一看自己的么兒回來,心中的委屈泛濫,哭得更加起勁,“兒啊,你可回來了,你老娘要被人給欺負死了呀,嗚嗚嗚嗚嗚。”
周建黨不明所以,只能一邊安慰着一邊任自己老娘在自己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咳,老四啊,你咋今天回來了?先把你娘攙起來,你好久沒回來了,陪你娘說說話。”這時,一直沒開口的周家老爺子周家樹終於開了聲,“其他人都散了吧,建設,今天天晚了,明早不行讓老四陪你上縣城醫院瞧瞧眼睛。”
眾人依着他的話一一離開正屋,臨了他好似想起了啥,又補充:“老二媳婦,你把晚飯做了,各房回屋吃吧。”
李紅:“啊?爹,我肚子疼哩。”
周家樹:“聽說你晌午追着你倆侄女滿村跑,我看你是好利索了。”
李紅:“……”
晚間,各房各歸各屋,唯獨留下老四與老夫妻嘀咕許久,屋中燈久久不滅。
三房屋中,陳二園捧着自己肚子瞧着她男人下門栓上炕,“她爹,你說老四這次回來是為啥咧,自打去了城裏,這一個月都不見他回來一回的。”
周建軍倒像是摸着些門道:“我琢磨着是他那對象家鬆口了,回來找爹娘商議親事哩。”
周家老四在縣城郵局上着班,因為他嘴巴甜長得又白凈斯文,遇人三分笑,一來二去竟然聊上了一個城裏姑娘。是供銷社的正式工,家裏爸媽都是運輸公司的,家裏據說還有在縣委上班的親戚。
周家自然是樂意這門親事的,尤其是吳美花,兒子找個城裏姑娘,以後就是城裏人了,她自覺面上有光,可到了談婚論嫁時就犯了難。女方家開口就要666塊的彩禮錢,還說現在城裏不流行“三轉一響四十八條腿了,要買啥冰箱、電視、洗衣機,全套傢具不能少。最難的是,要在縣城給小兩口置辦個小兩間出來,要不然倆人結婚住哪兒去。
周家拿不出彩禮,這親事只能擱下了。
如今這老四突然回家,陳二園琢磨着怕是給她男人猜着了,心裏十二分的不平衡,自己當年嫁過來時,周家也就給了五十塊錢和兩袋子糧食。
她撇撇嘴:“人城裏姑娘要不是有啥毛病,幹啥找你個村裡小子,還真當自己要娶七仙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