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絕脈
莫大夫話音一落,全場寂靜。
秦老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
陸韶目光一凜,右手反射性地握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郭知宜輕笑一聲,壓住陸韶的右手,偏頭看向鶴髮的莫大夫,玩味道:“莫大夫為何認為我二人不是兄妹?”
“嗤,”莫大夫斜了二人一眼,“老夫走過的橋比你們走過的路都多,你們那點子心思,老夫一眼就看得出來。”
“一個人的衣着,容貌,甚至是眼神都可以掩飾,唯有氣質是藏不住的。”老人意有所指道,“舉止,言談,甚至眼神,無聲無息之間,都在泄露着一個人的氣質。比如,你和他,一看便是有着雲泥之別的兩個人。”
“哦?願聞其詳。”郭知宜雙手交握,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容,看上去一副乖巧模樣,但寬大的衣袖之下,右手手腕上的袖珍弩已經蓄勢待發。
“尋常人家的女子,哪能如此淡定從容地站在這裏?”莫大夫睨了她一眼,用僅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這丫頭一看便知是高門大戶的千金,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高門大戶。而那青年,若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府上的侍衛吧?”
猜對了,不過沒獎。
郭知宜眼皮跳了一下,莫非這個精明的老頭以前見過原主?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太妙啊。
她現在正被北漢國通緝,若是走漏了風聲,被官府的人知道了就糟了。
她偏頭向陸韶看去,兩人對視一眼,陸韶會意,握刀的手又緊了幾分。
然後,只聽得莫大夫壓低聲音得意說道:“像你這樣的千金貴女,老夫見的多了去了。被人一撩撥,就沖昏了頭腦,為了所謂的情情愛愛,寧肯拋下有生養大恩的父母,拋下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也要跟着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男人吃苦受罪。”
郭知宜驚呆了。
野男人陸韶:“……”
莫大夫看到他們的表情,以為自己說到了點子上,趁機而上,苦口婆心地勸道:“聽老夫一句勸吧,丫頭,是華服不好看了,還是珍饈不好吃了,非要跑到這兵荒馬亂的地方?那野男人自顧不暇,並非良人,你還是快回家去吧。”
“……”陸韶再次躺槍。
郭知宜反應很快,立刻戲精附體,擺出一副悲傷不已的神情:“大夫真是慧眼如炬,實不相瞞,我離開家這半月以來,日日夜夜無不思念父母。可我身受重傷,連行走都是問題,如何…如何……”說話間,淚光閃爍。
莫大夫責怪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伸出手來。”
郭知宜依言伸出手。
莫大夫右手搭在郭知宜左腕上,三指指端平齊,手指略呈弓形傾斜,粗糙的手指緊貼在脈搏搏動處。數息之後,莫大夫眉頭緊蹙,又搭在郭知宜右腕處,良久才收回手,眉間的皺紋更深了。
陸韶心下一沉。
他沉聲問道:“如何?”
莫大夫搖了搖頭,“她的脈象……玄之又玄,脈硬而不柔和,脈數乍疏乍密,似絕脈之象,按理說……應該是氣息微弱,命不久矣,可她現在卻……老夫行醫多年,從未見過這種異象,恕老朽無能。”
郭知宜眸光閃動,絕脈?
可不是么,原主本來就是一個將死之人,只不過自己這個異世之魂進入了這個殼子。
想來,出現這種怪異的脈象,是因為魂魄和軀殼還沒有完全融合吧。
郭知宜並沒有把這個診斷放在心上,但陸韶有些慌亂,“大夫,可有解法?”
“沒有,不過,若是能找到我師叔,或許可解。”
“您的師叔是誰,住在何處?”陸韶問道。
“我師叔名為顧清川,半年前已外出雲遊四海去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陸韶失望至極。
莫大夫看了眼郭知宜,不忍道:“你去找些葯吧,先把她的皮肉傷包一下。”
“哪裏有葯?”
“從這裏向東南方沿大路直行二十多里地,便到了毫縣。毫縣城北有家回春堂,裏面藥物頗為齊全。”莫大夫說著,撕下一塊兒麻布,用手指蘸着破碗裏的黑色粘稠液體,在麻布上寫下幾味藥名。
郭知宜湊過去看了看,只認出了景天三七根、大九節鈴這兩味常見的止血鎮痛消炎的藥材。
“對了,那孩子呢?需要什麼葯?這些夠了嗎?”郭知宜忽然想起來時看到的孩子,問道。
“嗯,我一併寫在這裏面了。”
陸韶接過寫有藥材的破布,揣進懷裏,轉向郭知宜,低聲道:“大小姐,屬下去去就回,您萬事小心。”
“無礙,倒是你,路上小心。”
陸韶點頭,走向莫大夫,壓低聲音道:“老人家既然猜出我家小姐身份不凡,我也不怕告訴您,我家小姐的父親是統領一州兵馬的將軍,祖父是統領十萬大軍的元帥。老人家今日救了我家小姐,來日定有重金酬謝。可如果她在您這兒出了事……都說醫者仁心,想來也不忍見到屍山血海的景象吧。”
“你!”莫大夫又驚又怒,但青年森寒的眼神讓他後背一寒,莫大夫無奈地退讓一步,“老夫儘力而為。”
青年心中仍有些不安,但無奈形勢危急,回望了一眼火光中的女子后,便飛奔而去。
青年走後,莫大夫不悅地打量了郭知宜兩眼,冷哼道:“麻煩精。”
郭知宜全當沒聽見,拄着一根木棍,蹣跚地走到昏迷的小孩跟前,向秦老問道:“這孩子是鎮裏的嗎?他的家人不在這座廟裏嗎……”
黑布衣的秦老嘆了口氣,“這孩子是鎮上的郭鐵匠的獨子,郭鐵匠是個缺了一條胳膊的老好人,在賊寇打來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拚命,可惜……我時日也不多了,這孩子就算能挺過眼前這一關,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郭知宜心中大不忍,這孩子看着不過五六歲,臉蛋肉肉的,看起來十分討喜,脖子上還繫着一根紅繩,一看便知道是被家裏人放在心尖上疼寵的。
若是笑一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小金童了,郭知宜這樣想着,心中忍不住暗暗祈禱,活下來吧,再笑一個吧。
郭知宜沉思之時,變故陡生。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緊接着“嘭”的一聲,破廟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濕冷的風呼嘯而進,吹得火堆一暗,火星四濺。
幾個穿着蓑衣的賊寇殺氣騰騰地沖了進來,為首的大漢豹頭環眼,一道明顯的疤痕從眼角蔓延至下頜,看上去凶神惡煞,手中提着一把長刀,惡聲道:
“原來都藏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