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離人淚

他背着琴緩緩的走出這森然的宮闈重地。

風中，那熟悉的曲調響起，時隱時現，似低吟似哭泣。

他沒有回頭，默默地，一步一步的踏上那條故地之路。

那一日，纖雲盡卷天如洗……

數年後，她的死訊傳來。

他將懷間的錦囊取了出來，絳紫色的綢子已微微泛黃。

親手葬進一方小小的墓里。

沒有墓碑，只有一支兀自開放的紫菀隨風搖擺。

接過侍從遞來的桐木琴，素手撫之，琴聲叮咚，猶如佳人低聲耳語。

一舞傾城，一曲傾國，曲終之日，自是各奔東西。

他笑着撫琴，指尖細細的痛楚傳來，他卻置若罔聞。

琴聲悠揚卻難掩琴師愁似江水。

那年初遇，他是故國敬獻琴技卓絕的琴師，她是生於紅塵間的歌姬。

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一朝將那情愫深種。

她解開他的腳鐐，巧笑嫣然。

“人啊，求生不求死，喝粥吧，喝完彈首拿手的曲子替我伴舞。”

他替她披上一件蓑衣，囅然而笑。

“後日就是我歸國之期，待我問陛下討了你回去，你且等我，可好？”

燈花煌煌，星輝照耀，一場別離徐徐拉開帷布。

可惜，戲中人渾然不知。

大殿上，他一襲白衣素手撫琴，她一群白衫翩翩起舞。

琴聲起，她凌步迴旋，他抬起頭朝她揚唇。

琴聲落，他跪坐在殿內聽着耳邊君王抑揚頓挫的聲音。

修作玉顏色，賣與帝王家……

最後一次相見，

她將燈火熄滅，投入了他冰涼的懷裏。

他緊了緊雙臂，可憐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顫抖着將香囊塞進了他的手裏。

她說，若是哪日我不在了，就將它葬了，他日墳頭青煙起，我就回來了，所以，你要等着我啊。

他抱的更緊，低低的抽泣。

許久，才喃喃的應允。

可是，他日，又是何日？

……

一曲終了，指尖甲片已斷，零落不堪。

侍從遞過白絹，他輕輕擦拭，血色沁入桐木。

她曾說過，桐木染血，那是離人心頭的一滴淚。

“這曲子，就叫做離人淚吧。”

相思成闕，離人淚漣漣，誰人守於墳前期盼，青煙冉冉，歸期是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