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廣積糧 第七章 躍出水面
張思純看着劉翊凡局促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從冰箱裏拿了瓶礦泉水，遞了過去，道，“先不說我哥，今天劉翊凡童鞋在會議上關於基礎數據和公司未來的一些思路，我倒是覺得很有意思，不知道劉翊凡童鞋能不能補充完整呢？”
張思純話里的補充完整，自然指的是劉翊凡慷慨激昂的講到一半便奪門而逃的事情。
劉翊凡也能理解，應該是自己的數據觀點給了張思純不小的啟發，所以張思純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一些有利於公司管理和經營的想法。
但，劉翊凡現在沒這心情。
任誰忽然間發現幾億幾十億的家產飛了，都不會有心情。
更何況，面對一念公司現在的狀況，依得自己小文案的身份，劉翊凡也覺得自己並不適合跳出來，對着CEO大談特談管理和經營。
所以，劉翊凡也就沉默着，沒回答張思純的問話。
劉翊凡沒了言語，只是盯着手裏的礦泉水瓶子看着，倒是叫一旁的張思純費解了起來，這上午還意氣風發的，怎麼這會兒成了個悶葫蘆了？
看得劉翊凡略顯年輕稚嫩的樣子，張思純想了想，忽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於是笑着道，“劉翊凡童鞋，你是不是有些擔心？”
“嗯？”劉翊凡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由有些疑惑的問道，“擔心什麼？”
“現在不是公司大會，屬於我個人向你詢問，而你不妨大膽些，我可以保證，你說出來也就是供我自己單獨思考，並不會牽扯到其他人。”
聽得張思純的話，劉翊凡頓時明白了過來，感情張思純認為自己在擔心害怕黃鵬啊。
只是一想到黃鵬，劉翊凡的思路就回到了前世，火氣騰的一下子又躥了起來。
“媽蛋的，要不是黃鵬那個王八蛋因為商業賄賂引爆了個大雷，只怕2017年上半年，一念就能從北京文投那裏拿到的一筆上億的融資，按得當時張總和資方的約定，公司最核心的幾個老員工在這筆融資里，都會有一個還不錯的套現回報，有了這個套現，老子怎麼會想着去炒股，買球，最後還炒幣？不去炒幣，怎麼會被逼到那個份上？不被逼到那個份上，怎麼會被車撞死？！兩世為人，若是不給自己報了這血海深仇，真是嬸嬸可忍，叔叔也不可忍……”
想得關鍵處，劉翊凡卻是沒能忍住，一個發力，一下子將手裏的礦泉水瓶子給捏的凹癟了下去。
礦泉水瓶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頓時也把張思純嚇了一跳。
“擔心得罪黃鵬而不說話，好理解，你這忽然間面目猙獰又是怎麼回事？”看着劉翊凡的奇怪表現，張思純心裏也是驚異不已，卻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頓了一頓，才小心的問道，“劉翊凡童鞋……你……你沒事吧？”
聞言，劉翊凡也從思緒中扯了出來，頓時覺察到了不妥，不由有些歉意道，“沒事，沒事，就是剛剛想了些別的。”
“嗯……”劉翊凡的回答讓張思純微微皺了皺眉，但這會兒張思純的心思重點並不在這裏，便也就沒太在意，只是又提起了前面的話題，繼續問道，“不知道劉翊凡童鞋能不能……就你的數據觀，仔細談談你的想法？”
張思純並不知道劉翊凡複雜的心緒，所以又執着的回到了剛才的問題，但劉翊凡卻是因為前世的思緒更加情緒低落，想了想，便一咬牙道，“Belinda，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以數據為切入點，做整個公司的運營管理，並不簡單，要不這樣，反正下午的季度會，我這個底層的策劃就不需要發言，乾脆，我就請個假，回家好好的整理一下思路，做一個PPT出來，明天再跟你講一遍，你看如何？”
…………
從張思純的辦公室出來，劉翊凡回到了自己的工位，收拾好一些東西，背着包便趕緊離開公司跑回了家。
給張思純整理思路做文案是個說辭，實際上，劉翊凡是感覺自己實在有些撐不住了。
自昨晚重生到現在，算起來，劉翊凡僅僅只睡了三、四個小時。
更糟糕的是，劉翊凡還一直處於各種極端的情緒之中。
重生了，那是匪夷所思的刺激；
發現可以開掛發財，便有了一份無比的驚喜；
隔世遇故，又是無限的感慨；
兩世為敵，那是恨得咬牙切齒；
最後，卻終於發現造化弄人，幾億身家泡了湯，心裏頓時就充滿了巨大的失落和迷茫。
偏偏這麼多極端的情緒，劉翊凡還不能跟人分享，只能一味的藏在心裏，憋了一個晚上，又憋了一個上午，這麼一趟折騰下來，劉翊凡感到了深深的疲倦。
回到家，劉翊凡再也扛不住，連衣褲都沒脫，一頭栽倒在床上便昏睡了過去。
…………
這一覺，劉翊凡睡得也並不踏實。
夢裏各種光怪陸離，各種時空交錯，直到最後，劉翊凡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世界，急急忙忙朝家趕回去，只是剛一進家門，卻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林筠薇正絕望的站在了窗檯邊，一個縱身跳了下去，嚇得劉翊凡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驚醒之後，劉翊凡暈暈沉沉，一下子卻也分不清楚到底哪個世界才是現實，回想得夢裏女友最後的那一刻，劉翊凡終於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放聲大哭了出來。
哭得有一會兒，也許是宣洩了所有的情緒，也許是自己慢慢清醒了過來，劉翊凡感覺心裏的壓抑似乎減少了些，便停止了哭泣，走進廚房，打開籠頭，接了捧涼水，狠狠的洗了把臉，又長長的舒了口氣，才蹲到陽台上點了支煙，抽了起來。
抽煙間，劉翊凡又看到了手腕上的菩提串子，不由得嘆了口氣。
就在十幾個小時之前，自己還就着菩提串意淫着億萬身家，但現在……
既然知道了這個世界不一樣，那賣掉菩提串子去做投機，就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世界怎麼就都變了啊……”劉翊凡一邊沮喪的搖着頭，一邊看着菩提串子，不由得想起了老爹，然後，劉翊凡也順便想了起來，自己重生之後，還沒有跟家裏人聯繫過。
想得這裏，劉翊凡倒是想起了前世的一個段子，不由自嘲的想到，“既然都變了，那是不是老爹那邊也會有什麼驚喜的變化？”
思索間，劉翊凡給老爸撥了個電話過去。
“喂？老爸嚒？”
“嗯。”
“你那邊……還好吧？”
“都好。”
“那就好，老媽呢？也還好吧？”
“打麻將。”
“哦……那就好。”
“啥事？”
“沒事，沒事，呃……就是天氣冷了些，想起給你們個電話……”
“缺錢？”
“沒有沒有，我這邊上個月漲了工資，還不錯的。”
“吵架啦？”
“好着呢，就是北京這邊忽然降了溫，擔心你們，你們那邊沒什麼變化吧？”
“都好，一切都沒變。”
“一切都沒變啊，那就好，那就好………”話說得這裏，劉翊凡忽然心裏一動，似乎捕捉到了什麼關鍵，一下子呆住，半晌沒說出話來。
“喂，喂……，怎麼沒信號了？”
“在呢，在呢，”劉翊凡邊說著邊滅掉了手裏的煙頭，心情大好的又摸出了一根點上，才道，“爸，你那邊一切都沒變就好，哈哈哈，很好。”
“兒子，你……”
“沒事，沒事，就是忽然想通了個問題，”劉翊凡說著，忽然起了些頑皮的心思，又道，“嘿嘿，呃……爸，老實說，你沒給我留塊地什麼的嚒？”
“嗯？什麼快遞？順豐？”
“呃……哈哈哈，沒事沒事，你們都好着，那我就掛了啊。”
“嗯，好，誒，你等會兒，呃……兒子啊……說實話……”
“嗯？！老爸，你不會是真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吧！？”
“你……是不是真缺錢？”
“…………”
老爸在電話那頭依舊是話語不多的脾氣，但也着實讓劉翊凡感覺溫暖，連帶着負面情緒的壓抑似乎又減少了幾分。
但更重要的是，老爸那句一切都沒變，卻讓劉翊凡忽然的有了不小的感悟。
劉翊凡心裏不斷的重複着老爸這句話，思緒也就豁然開朗了起來。
是啊，一切都沒變啊。
之前，自己因為落了個不勞而獲、一夜暴富的心態，便滿眼裏只關注到了這個世界的變化，可是，為什麼不想想，這個世界更多的東西是沒有變的呢？
老爸老媽沒變，貓咪般的林筠薇沒變，工作沒變，工作上的商業邏輯沒變，整個世界運作的基礎法則沒變，唯一最大的變化，只是自己。
因為，自己重生了！
重生了，便如同江河裏躍出了水面的魚，雖然沒有即刻化身為龍，但是因得這出水的一瞥，卻讓劉翊凡遠比這個世間的所有人對河流的走勢都看得遠，看得真切。
也許比特幣不一定會像前世里那樣，幾年間價格會上漲上萬倍，但隨着祖國國力的提升和智能手機的進一步普及，三四五六線城市萬億級的消費市場下沉這個大趨勢不會變；
也許《花千骨》《琅琊榜》這樣的火爆大劇不一定還會在未來出現，但隨着經濟、硬件和技術的發展，老百姓日常娛樂將更多元化、碎片化和個性化的大趨勢不會變；
也許明年的世界盃上，不會出現德國7:1吊打巴西的瘋狂，但隨着內容商品經濟的不斷發展和完善，各類體育賽事的轉播權越來越貴的大趨勢不會變；
變的，只是應用層面的細節，而不變的，是趨勢，是邏輯，是社會發展的基本規律，這些，都指向了時間河流上那一座座的，金燦燦的龍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