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因為瀰漫了太多魔氣的緣故,天漸漸暗了下來。
維元子從忘塵峰下來時,央胥宮上空的魔氣,依舊在翻騰着,隱隱約約能看到裏面有個人影,他站在高處,俯瞰着眾人,以一副不屑的神情。
原本眾人還在擔心着,生怕那濃郁的魔氣里會出現什麼危險的人或者東西,誰承想,維元子剛出現不久,那魔氣就消散了。
“既然當時那魔氣消散了,大師父為何還會受傷?”
“那魔氣是散了沒錯,但沒過多久,後山的弒魔洞就又出了新的問題。”
弒魔洞在央胥宮最開始存在時,就已經在那裏了,沒人知道它是怎麼來了,只知道它叫弒魔洞,是用來鎮壓魔族的。
最開始那段時間,魔族出現的活躍,弒魔洞便有它的作用,但慢慢的魔族沒了蹤跡,弒魔洞就被封了起來,一直到薄言禾出現,才被維元子重新打開。
“我那時並不在山上,後來回來時,聽說它已經吞食了好幾個人了。”
沒有人想到,弒魔洞居然會是一個吃人的活物,那日有弟子去後山摘靈果,在路過弒魔洞時,停下來想要休息一會兒,誰承想這一休息,竟丟了性命。
“趁着它休息的期間,師父進去找過那些弟子的下落,但最後找到的就只有央胥宮弟子統一的衣服,想來它已經將那些弟子……消化了。”
維元子在從弒魔洞中出來后,翻遍了央胥宮藏書坊中所有的藏書,最後以自己精血為引,在那弒魔洞突然振奮時,將它再次封印了起來。
宇楓告訴他,在維元子閉關之前,曾有一段時間神情一直處於恍惚狀態,總是站在忘塵峰最高處發獃,他不跟任何人說話,但卻總是自言自語,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那時他一直守在維元子身邊,叫了他無數遍,也問了他無數遍,但他卻並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
直到他閉關的那一日清晨,宇楓才和他說上話。
“師父,這些日子你……”
奈何第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
“我要閉關一段時間,這段時間看着宮中弟子,不要讓他們外出,更不要讓他們去鬼淵歷練,具體原因等我出來后再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維元子的神情好像有些慌張,像是遇到了什麼要緊事要趕着去處理,但比起這個,宇楓覺得他這樣更像是在……躲什麼。
他原本是想多問一句的,但維元子根本沒有給他多問的時間,在他說完那些話后,就直接捏訣去了閉關地。
“我是真的覺得師父在躲什麼人!”宇楓在說完那些事後,一臉認真的跟他說道。
帝何沒有見到維元子,自然不知道他那時是什麼樣子,所以對於他的話,不敢苟同。
閉關地外面的石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帝何剛看到時,愣了下,他幾乎是在看到的瞬間,就知道這茶具是哪裏來的了!
他在雲水峰上生活了十年,怎麼可能不認得她的東西!
在回來的路上,他還想過要回雲水峰看看,想着要再試一次,但想起瑤兮在跟他訣別時說的那些話,他就沒有了那樣的念頭。
手指搭上一個茶杯,他嘆了口氣:“師父啊!你當真是絕情的很啊!讓徒……讓我都沒有回去的理由了!”
年關將至,家家戶戶都置辦起了年貨,南何將帝何留給她的銀子都倒在桌上,細細打算了一番之後,帶着她的殭屍“手下”出了門。
“賣糖果了!賣桂花糖,杏仁糖,花生糖,麥芽糖,米花糖,龍鬚糖……”
賣糖果的小販一口氣說了十來種糖,說完之後哈哈一笑,拿出糯米紙包裹了幾顆糖果,送給來往的行人品嘗。
好巧不巧,南何就在這些行人之中。
“姑娘,要不要嘗嘗我的糖?”小販笑着將一顆包着糯米紙的龍鬚糖遞到了她面前。
南何看了那小販一眼,又看了眼他手裏的龍鬚糖:“老闆,你的糖甜嗎?不甜我可是不買啊!”
她勾起唇角笑了起來,眉心那抹黑印也跟着亮了下,說來也奇怪,這夜幽鎮上的人見了她從來都是避的遠遠的,小販們也從來都沒有主動遞過東西給她嘗,這賣糖果的還是第一個。
“姑娘說笑了,我這糖可甜了!你嘗嘗,若是覺得我這糖不甜,姑娘你要什麼糖,我送你什麼糖!”那小販自然是看到了她額上的印記,但卻是絲毫都沒有害怕的意思,那隻拿着龍鬚糖的手,一個勁的往她面前送。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南何也不好不吃,接過他手裏的龍鬚糖,送進了嘴裏。
龍鬚糖入口即化,頓時一道香甜的味道充斥了她整個口腔。
“嗯。還不錯。”她瞥了眼糖果攤上的其他糖,又嘗了幾個后,從錢袋裏拿了銀子遞給小販,“老闆,就照這些銀子,你每種都給我裝些吧!”
那小販接了銀子,笑的更是歡了:“好嘞!姑娘你稍等!我這就給你裝!”
南何“嗯”了一聲,站在一旁等着他裝糖。
那些銀子原本是要拿去買點心的,但這糖吃起來也不錯,而且還能放的久些,於是她就從買點心的銀子裏分出了一半,用來買這些糖。
“姑娘,你的糖。”小販麻利的將糖裝好,滿臉笑意的送到了南何面前。
接過糖來,直接遞給了身後跟着的“人”,南何道了聲謝,帶着他們往別的地方走去。
在她剛走不久,那小販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不見,他看着南何漸漸消失不見的背影,意味深長地冷哼了一聲。
“這次我就不信你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
雖然上次買的酒還沒喝完,但南何算了下時間,覺得有必要再買上一些,便在買完別的東西后,去了一趟酒樓。
最近鎮上的人會一直很多,就算是已經習慣了別人的打量,但南何還是一點兒都不想總是被盯着,於是在往酒樓去的路上,順帶着還給自己買了一身寬大的斗篷,只不過和她身後那些不同,她的是一件白色的。
買完酒之後,她將買的東西都分配給了身後的那些殭屍們,讓他們拿了回去。
“快要過年了啊!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鬼界過年,也不知道帝何他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來找……”南何猛的抬手揉了揉臉,甚至還用力拍了幾下,“想什麼呢!他有家可回,過年自然是要回家的,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別的地方啊!”
她搖了搖頭:“算了算了,不想他了,那個不講信用的人,我才不要和他見面呢!”
“呸!”走着走着,覺得不過癮,她又啐了帝何一口。
此時被罵的帝何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一臉不明所以的抬頭看了眼天。
“這大晴天的,打的哪門子噴嚏啊!”
維元子出關的那一日,已經許久沒有下雪的天突然落起了雪,央胥宮被白雪覆蓋,本應該看起來純凈美好的,但現在看來卻覺得有些……不祥。
帝何依舊在門口守着,聽見石門開啟的聲音,忙將視線轉了過去。
“大師父!”維元子的身影剛出站,他就立馬喊了一聲。
聽見他的聲音,維元子抬起了頭來,在看到他時,顯然有一些驚訝。
他邊往這邊走,邊問他:“你不是去了淺川嗎?怎麼回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見他眉頭皺的越發緊了,帝何直接轉移了話題:“先不說這件事。我回來的那日聽宇楓師兄說弒魔洞出了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聽他提到弒魔洞,維元子的眼中一閃而過一抹異樣的神情,由於他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模樣,所以帝何並沒有看到。
“這件事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你聽我慢慢跟你講。”
千萬年前,鬼淵顯示,與此同時鬼淵中出現了一個讓整個鬼界全部修仙之人都聞風喪膽的人,魔君長離。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出現的,也沒有人知道最開始將關於他的消息傳出來的是誰,他們只知道,長離是鬼淵的主人,也是魔族最開始的君王。
那時的魔族不同於妖族,妖族有着屬於他們的王,但魔族沒有,他們各個都有強大的實力,所以並不願意服從任何一個人,正是因為如此,這麼多年魔族都還是一盤散沙。
長離出現的那一年,修仙門派都遭受到了重創,凡是企圖進入鬼淵的人,都被他以雷霆手段制服,然後丟到風雪大陣中,為那陣法添加一道力量。
其中央胥宮就是遭到重創最大的一個門派,那時維元子還很小,只是央胥宮中的一個小弟子,他沒有見過長離,但卻是聽了無數遍他的名字。
後來有一段時間長離突然不見蹤跡,再出現時,他已經成了魔族的君王。
原本他就實力非凡,再加上魔族的助力,就更是強大,一時間修仙門派叫苦不迭,他們聯起手來想要將他剷除,但最後卻發現是他們太過於天真了。
在魔族最為猖狂的那段日子,長離根本就沒有出現,那時的他們在對付魔族時,都已經束手無策了,又怎麼可能對付得了他啊!
所以沒過多久,修仙門派就漸漸衰敗了下來,以至於修仙的人越來越少,能對付他們的可能就越來越少。
“就在我以為修仙的盛世就要過去時,長離突然失蹤了,這次是真的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就連那些追隨他的魔族,也不知道。”
在長離失蹤之後,那些魔族沒有了庇護,也沒有了源源不斷的魔氣助力,隨着修仙門派再度強大起來,他們就隱去了行蹤,從鬼淵消失了。
可能是回了以前居住的地方,也可能依舊隱藏在鬼界的什麼角落,反正就是沒有再出現過,也沒有再對那些修仙門派出過手。
距離長離失蹤後過去了幾十年,維元子才從其他的門派中得知,因為他衝破了封印,禍害鬼界的緣故,仙家派了使者,要將他重新封印,奈何他並不服從,和那使者交起了手來,在那過程中,被打落了法器,受了重傷,然後躲到什麼地方療傷去了。
那一段時間,眾人都在世間各地找尋着長離丟失的法器,由於他們並沒有見過,所以最後只能作罷。
“之前我跟你粗略的講過鬼淵的事,但並沒有跟你多說過關於魔君長離的事,若不是這次弒魔洞出現了那樣的情況,我也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你。”
帝何有些不解,他一臉迷茫地問他:“為何?”
維元子嘆了口氣,他皺着眉頭,一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一樣的神情:“因為知道的越少,你就能過得越好!”
雖然是這樣說的,但他最後還是將那些沒有告訴他的事,全部說了出來。
所有人都以為弒魔洞是在央胥宮建立時就存在的,但其實真正的原因並不是如此。
央胥宮最開始建立時,根本就沒有弒魔洞的存在,它是在長離失蹤的那一年,突然出現在央胥宮後山中的。
那時的宮主在弒魔洞中走了一圈,出來后一身修為廢了一半,但他卻是見到了那個仙家派來的使者。
那使者告訴他,這弒魔洞中囚了長離的一抹魂魄,讓他將弒魔洞封印,守它萬年,然後就祝他登上去往仙界的道路,宮主答應了,他捨棄了半身修為,將弒魔洞封印在央胥宮中,最後改變了所有人的記憶,告訴他們那弒魔洞在央胥宮剛剛出現時就存在,是用來鎮壓魔族的,因為魔族已經沒有蹤跡,邊沒有了存在的必要,於是就將它封印了起來。
他告誡弟子們,不讓他們靠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但他們還是遵守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出現在後山。
不用他說,帝何就知道後來那宮主並沒有守夠萬年的時間,要不然現在的宮主就不是維元子了。
因為沒有了一半的修為,那宮主變得比以前弱了很多,一次妖怪入宮,想要毀了央胥宮,他不忍看着這由他一手創建的央胥宮毀於一旦,於是就以自己的生命為引,在央胥宮設下了護山陣法,防止了那些妖怪甚至魔族進入其中。
沒有了宮主的看守,那鎮壓着長離一魂的弒魔洞漸漸衝破了原來的封印,終於在前一段時間,徹底活了過來。
“之前大師父不是跟我說過,那魔……那魔君長離是你飛升前的最後一個劫數嗎?”
“嗯。”維元子點了下頭,看着帝何的眼神有一絲尷尬之意,“之前我一直以為師父跟我說的他回來了是藏身在別人身上,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這個意思。”
“大師父之前的懷疑應該沒有錯。這弒魔洞中有的只是長離的一魂而已,他的其他魂魄說不定……就是大師父想的那樣呢!”
“但願吧!這件事暫時先不考慮!劫數能不能過,都看個人的造化,眼下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
“是關於離魂山和淺川出現毒疫的事?”帝何問道。
“嗯。正是此事。”維元子應了一聲。
帝何將一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都跟維元子講了一邊,但關於南何身世的那件事,他依舊沒有說出口。
“所以你是說薄言禾現在在試着馴化那些殭屍?”
在帝何點過頭之後,他又道:“她若是能馴化的了他們,那也是一件好事!不過……”
他以一副打量的神情看着帝何:“你確定她真的可靠嗎?”
維元子並不是在懷疑她,而是在看帝何是否真的信任她。
只見帝何點了點頭,一臉認真的答了句:“我相信她。而且……”
見他欲言又止,維元子有些不解:“而且什麼?”
帝何支支吾吾,聲音低微的說道:“而且他知道我的秘密。”
維元子頓時笑了起來,他拍了拍帝何的肩膀:“原來你小子是被人家抓住了把柄啊!怪不得說的那麼信誓旦旦!”
被他拍的一愣,隨後快速反應過來,在聽到他的話后,帝何辯解道:“也並不是不得不信她!雖然她知道了我的秘密,但我也同樣……”
“好了好了!我懂!我懂!”維元子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並且沒有再給他說完的機會,“最近那人可能會再次行動,務必要儘快找到他,阻止他繼續害人!”
帝何:“……”
維元子瞥了他一眼,見他絲毫沒有了興緻,便轉移了話題:“前一段時間,你師父來這裏找過我。”
在聽他說到瑤兮時,帝何心裏“咯噔——”了一聲,他想要裝的淡然一些,卻有些困難。
“……師父可是出了什麼事?”
見維元子搖了搖頭,他便又問道:“那她找你是因為什麼?”
維元子指尖捏訣,原本是想讓他看看那日發生的事的,但又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便將指尖還未成型術法打散,開口一字一句的說道:“她要歷劫了。情劫。”
帝何聞言,頓時愣住了。
……
弒魔洞已經被重新封印了起來,但沒有人知道,就在維元子將他封印的那一刻,一抹微弱的幾乎察覺不到的魔氣從弒魔洞中溜了出來,隨後往夜幽鎮所在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