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打賭
這隻鳥後面,還有一個少女提着裙子在追逐。
呂餘慶和王長明聽到身後動靜,轉身看去。
只是呂餘慶剛轉身,便見一隻鳥直直向他臉面衝來,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慌忙躲閃之中,身體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地。
王子明見呂餘慶摔倒,臉上閃過一絲快意。
黃知軒一邊上前將呂餘慶扶起來,一邊打量這隻鳥和這個少女。
鳥是一隻非常漂亮的綠色鸚鵡,此時飛回到少女的肩膀上,一雙滴溜溜的小眼睛正轉來轉去的瞪着眼前三個人類。
而少女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濃眉靚眼,稍微有些嬰兒肥,但是長相甜美,顯得既俏皮又可愛。她身上穿着一件翠綠的裙子,一件綴着孔雀羽的縵衫披在肩上,兩頭只在蓓蕾初綻的胸前系了一個蝴蝶結,那縵衫綉着彩鳳圖案,再用真的孔雀毛綴在上面,翩然舞動間,孔雀羽毛不停地變幻着顏色,七色瑩光,炫人雙眼。
黃知軒立刻便知道這少女的身份——和石保吉已經有了婚約的永慶公主。
“臣黃知軒拜見公主殿下。”黃知軒將呂餘慶扶起來之後,對少女拱手施禮。
呂餘慶同樣回禮,但卻一臉苦笑和尷尬。
少女提着裙子對三個人回禮,然後盯着黃知軒,想了一下,大叫一聲,興奮道:“你是陽武縣子黃知軒!是石保吉那獃子的好兄弟。”
黃知軒微微笑道:“臣的確是石保吉的好兄弟。”
“黃知軒,你幫我給那獃子帶句話,他若是不能讓我的鳥說話,我就不嫁給他。”永慶公主潑辣的說道。
黃知軒看了一眼那鸚鵡,正要說什麼,走廊門外傳來一聲呵斥聲:“永慶,不得對三位學官無禮。”
話音未落,一個青年和一個少年走了進來,正是趙德昭、趙德芳這兩位皇子。剛出聲之人,正是皇長子趙德昭。
“黃知軒,現在你可以給我教算學了吧?”趙德芳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跑過來抓着黃知軒的胳膊,頗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
趙德昭忙又道:“二弟不得無禮!今天的課程計劃中還沒有黃縣子的課。”
說完,趙德昭轉頭拉着臉對永慶說道:“永慶!以後上課時不要再帶着你的鳥。”
永慶公主護住自己的鳥,衝著趙德昭吐了吐舌頭,沒有說話,看這樣子就知道將趙德昭說的話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趙德昭知道拿這個妹妹沒有辦法,也不想和永慶公主爭辯,此時黃知軒、呂餘慶、王長明正給兩位皇子行禮,便不再理會妹妹,帶着趙德芳給三位學官回禮。
這時有內侍跑來說陛下宣陽武縣子黃知軒到甘露殿覲見。
黃知軒知道,甘露殿其實就是御書房的外殿,在御書房中能被天子接見的臣子只有兩種,一種是皇上的近臣,比如皇城司總管趙岡和大內總管王繼恩,另外一種是重臣,如趙普、趙光義、石守信這樣的重臣。而甘露殿則是經常進行小朝會。
黃知軒心中胡思亂想着,跟在小太監後面向甘露殿快步走去。
甘露殿中,趙匡胤坐在龍榻之上,神色有些嚴肅。
宰相趙普、副相王溥和范質,以及六部尚書跪坐在右側,而左側則是樞密院正副使石守信和薛居正,以及三衙的“三帥”和四衛主將。
趙匡胤最近又挑選任命了一個樞密院副使李處耘,這樣一來,樞密院一正兩副,算是將石守信的權力進行了一定的分攤和制衡。只不過目前李處耘人在淮南,還沒有到任。
另外,這三衙和四衛卻是最近新出現的機構,三衙的主帥和四衛主將也是新近上任。
雖然順利的完成了“杯酒釋兵權”,但是趙匡胤卻從未滿意過,事實上這只是他對軍隊高層建築進行改革的第一步。
所以在一個月前,趙匡胤將南唐使團送走之後,便開始了他集權改革的第二步。
這一個月中,他先後下旨進行了一系列的軍制改革,首先是將馬軍和步軍從此分開,成為兩個系統,將從五代一直對立的殿前司和侍衛司分成殿前司、侍衛馬軍司、軍司這三個軍衙,史稱“三衙”。
這“三衙”長官被稱為“三帥”,即殿前都指揮使、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
而在“三衙”之下,又設“四衛”,即殿前司鐵騎軍、控鶴軍,侍衛馬軍司的龍捷軍,侍衛步軍司的虎捷軍,目的是為了剝離“三衙”的兵權。
而在“四衛”之下又各設四廂都指揮使,從而進一步剝離四衛的兵權。
總體來說,就是三衙雖然掌握禁軍,但卻無調兵和發兵的權力。樞密院有發兵、調兵之權,而不能直接掌握軍隊。調兵權與領兵權分離,各自獨立,相互制約,有利於皇權的控制。
這一改革,算是徹底消滅了自漢以來的藩鎮割據的可能性,但是過分強化集權時間一長,必然會造成冗官、冗兵、冗費的問題,宋朝也從此埋下了積弱的隱患。
“諸位愛卿,今天召開小朝會,卻是因為荊湖周氏派人向我大宋求援,朕以為這是攻下荊湖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諸位愛卿對此事如何看。”趙匡胤肅然說道。
在場有些人已經得到這個消息,有些人還是首次聽說,特別是一眾武將,此時聞言,無不精神一振,龍捷軍主將曹彬立刻站起道:“陛下,臣願帶兵幫陛下打下荊湖。”
曹彬一帶頭,其他四衛主將也紛紛站起大聲表示願帶兵打下荊湖。
趙匡胤對自己一手挑選的“四衛”主將的反應非常滿意,點了點頭,道:“四位愛卿稍安勿躁,現在還沒有到定下誰統兵出戰的時候,而是商討要不要出兵打荊湖的問題。”
石守信站起來說道:“陛下,前期一直準備攻打蜀國,打探情報、糧草準備和運送等事宜已經準備不短時間,就怕此時冒然改變既定戰略,有所不妥。”
石守信所說,正是在場不少人心中所擔憂,頓時有七八個站出來表示附議。
針對這些人,趙匡胤沒有說話,點了點頭,看向趙普等文官所在那一片。
趙普略一沉思,起身躬身道:“陛下,眼下荊湖之主周行逢去世,其幼子周保權繼位,那大將軍張文表立馬起兵謀反,忠於周保權的軍隊不敵,所以才向我大宋求援,因為之前周氏已經向我大宋稱臣,我們在此時派兵進入荊湖乃堂堂正正,卻正是天賜良機。”
趙光義卻立刻說道:“陛下,臣以為宰相大人所言不妥,荊湖同時與蜀國、南唐和我大宋接壤,此時我大宋發兵,焉知那蜀國和南唐國沒有舉動。”
趙普心中冷哼,連忙又道:“陛下,正因為荊湖與三國接壤,所以我們才更要果斷髮兵。”
趙普話音一落,便有七八人立刻站出來表示附議。
趙光義等這些人全部附議完畢,才站出來冷笑道:“宰相大人,我們準備攻蜀已經有三個多月時間,如今冒然改變,攻打蜀國勢必又要往後推,最主要的是蜀國已經有所察覺,若是在我們攻打荊湖時,蜀國夥同北漢國對我們發兵,致使我大宋陷入三面開戰險局,這個後果誰來承擔?”
趙光義說完,立刻就有七八人站出來附議。
趙普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出來表示反對。
就在雙方爭論如火如荼的時候,有太監進來向趙匡胤稟報道:“陛下,陽武縣子黃知軒已經奉旨來到殿外。”
趙匡胤淡淡的說道:“讓他進來吧!”
太監立刻領旨,來到殿門口,大聲道:“傳陽武縣子黃知軒覲見。”
黃知軒進來一絲不苟的向趙匡胤行禮,等趙匡胤說了“平身”之後,便直直站在那裏,等趙匡胤問話。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趙匡胤傳他來做什麼,此時又見朝中重臣都在此,心中更是疑惑的同時,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皇帝問話。
趙匡胤其實在昨天晚上便連夜將趙普、趙光義、石守信招來商議過打不打荊湖的事情,但最後三人意見不統一,所以才今天擴大會議規模,再次商討,但經過剛才爭論,依然爭執不下。
想起上一次在向陽鎮黃知軒家中奏對的情景,趙匡胤禁不住心中有些期待,便道:“黃知軒,如今荊湖周行逢駕崩,大將謀反,幼主向我大宋求援,但我大宋對蜀國的戰爭已經準備了三個多月,如今朝中對於是否發兵荊湖爭執不下,上次你向朕所說八字方針與眼前情景多有相合之處,依你之見,此時是否要向荊湖發兵?”
黃知軒一聽,略一思索,便想起了一些事情。
在原本歷史上,就在趙匡胤下令攻打蜀國之前,荊湖生變,歷史上宋國朝臣是如何爭執不下的黃知軒自然不知道,但他卻記得宋史上記載趙匡胤果斷改變戰略部署,派了負責鎮守南部的大將慕容延釗統兵出征,同時又派了新任樞密院副使李處耘當監軍,雖然前期較為順利,可是到了後期監軍李處耘卻好像變成了一個瘋子,在獨立統領一路大軍之後,不光是下令屠城,還下令將投降的敵將煮熟了逼着部下吃,結果致使後期荊湖殘軍拚死反抗不說,已經投降的俘虜又發生暴亂,再次反叛出去,讓宋軍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雙方多死了十數萬人。
黃知軒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他在後世時家剛好是在荊湖一帶,這個‘煮降將逼下屬吃肉’的故事地方志裏面提到過,而他剛好看過老家的地方志。
黃知軒腦海中不斷回憶的同時,點了點頭,說道:“陛下前些日子派臣配合皇城司行事,臣看過周邊各國情報,其中提到荊湖兵馬不過五萬,且民困於暴政,陛下發兵乃順應天意,順應荊湖的民意,若是不打恐怕會辜負上天的美意。”
趙匡胤點了點頭,他其實也是傾向於打,但他並非是獨斷專行的皇帝,群臣的意見他向來很重視,每一項重大決定都要和群臣討論研究之後才最終決斷。
趙光義暗自冷哼一聲,給身後吏部尚書使了個眼色,吏部尚書立刻站出來說道:“黃縣子,依你之見,我們在攻打荊湖時,蜀國夥同北漢若是對我大宋發兵又當如何?”
黃知軒並不認識吏部尚書,更不知道他是趙光義一系的人,但他見對方身穿紫袍,品級不低,不敢怠慢,客氣的說道:“這位大人意思是繼續按照既定戰略攻打蜀國?”
吏部尚書瞥了一眼黃知軒,理所當然的說道:“沒錯。”
黃知軒一臉奇怪的說道:“那我們在攻打蜀國時,北漢、契丹向我們發兵又當如何?”
吏部尚書冷笑道:“黃縣子莫非忘記了給陛下所獻‘攻守並舉’之策,陛下在北邊自有安排防守……”
吏部尚書話說不下去了,臉色漲紅,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太丟人了,不管是攻打蜀國,還是攻打荊湖,大宋周邊形勢其實是一樣的,更進一步說,只要大宋想要統一天一,必然會面對這種打一國的同時,可能會有其他國家進犯的風險,所以才會有‘攻守並舉’的戰略佈局,他剛才被這小子差點繞進去,不對,已經繞進去了。
吏部尚書一臉訕訕的退下,趙光義本來還想說什麼,悄悄看了一眼趙匡胤的神色,頓時明白自己的哥哥分明是已經決定要出兵荊湖,所以便沒有吭聲。
果然,趙匡胤認為討論的已經差不多了,他也不想再聽下去,便說道:“既然如此,朕便決定先發兵荊湖,傳朕旨意,命慕容延釗為主帥,樞密院下令調集南邊十州兵力即刻奔赴荊北,新任樞密院副使李處耘為監軍,直接從淮南奔赴前線上任,待戰後再回京擔任樞密院副使。三司立刻調集籌措糧草,務必保證大軍糧草充足。”
旁邊有中書舍人以最快的速度將皇帝陛下的話變成了旨意,樞密院使石守信和三司使出班躬身領旨。
然而,黃知軒卻突然說道:“陛下,監軍人選……臣以為不妥?”
全場頓時一靜,趙匡胤眉頭微皺,李處耘是他極為看重的一名臣子,本是一名文官,但卻精通軍務和兵事,所以他才任命其為樞密院副使,若不是黃知軒最近接連立下大功,表現出了極為高明的見識,他此時直接呵斥其退下了。
“黃知軒,李處耘能力出眾,精通兵事,且行事果斷,你說說這李處耘為監軍為何會不妥?”趙匡胤淡淡的問道。
黃知軒頓時懵逼了,他對這個李處耘絲毫不了解,只是剛好知道李處耘當監軍,下令屠城,煮吃降將,導致敵軍降而反叛,逼着殘軍拚死反抗,讓宋軍損失慘重的事情。可是這事情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他總不能說:我猜……或者我算了一下……
但皇帝問話,不回答也不行,黃知軒只好硬着頭皮說道:“臣聽說李處耘大人患有怪病,這種怪病在戰場上若是複發,會做出一些反常的怪事,恐怕會影響大局。”
全場所有人頓時一怔,有一些與李處耘關係好的人更是看着黃知軒一臉怒容,趙匡胤蹙着眉頭,呵斥道:“小子,李處耘已經有數年沒有回京,你連人都沒有見過,在這裏胡說什麼,朕念你年幼,不治你妄言之罪,退下吧!”
群臣中不少人輕笑出聲,這時所有人才突然想起黃知軒才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所以看着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調侃意味,神色中都是一副你小子雖然本事不小,但畢竟還是乳臭未乾的小子,說話果然是嘴上不把毛,胡說一通。
黃知軒本來想退下的,但見眾人這神色,頓時便感到不舒服了,正色道:“陛下也說幾年未見李處耘大人,或許李大人真患了了什麼怪病,所以為了不影響征伐荊湖大局,臣以為陛下還是派人去淮南打聽或者調查一下也好。”
趙匡胤剛才那句話裏面其實回護黃知軒的意思非常明顯,這也是眾臣大多數只有調侃,而沒有譏諷的原因,所有人都看出了陛下對這小子的回護之意。可誰知道這個小子竟然死倔死倔的,還沒完沒了,並且越說越荒唐。
雖然黃知軒終於表現出了十五歲少年應該存在的不成熟的一面,讓趙匡胤心中反而感到莫名的舒服,不像之前總感覺黃知軒身上有一種深不可測或者看不透的感覺。但是趙匡胤還是狠狠蹬了一眼黃知軒,呵斥道:“好了,黃知軒,你別再妄言重臣了,退下吧!”
“可是……”黃知軒還想盡最後的努力,因為他知道李處耘會致使荊湖之戰中敵我雙方多死十數萬人,這可是十數萬個活生生的人命啊!
“別可是了……”趙匡胤真有些生氣了,這小子今天是怎麼了,莫非是想故意找罰不成。
見黃知軒沒完沒了,再加上見皇帝陛下也生氣了,有些與那李處耘交情不錯,或者想讓今天仗言的一幕回頭傳到李處耘耳中,好博個好感或者人情的人開始蠢蠢欲動了。畢竟李處耘已經是樞密院副使,隨着如今軍制改革,樞密院的權力爆增,樞密院使也只比宰相低半級而已,而樞密院副使是堪比副相的存在。
“黃縣子畢竟年幼,還是不要妄議國事。”
說話的是兵部尚書常信,軍制改了之後,兵部很多事情都要受樞密院約束,若是能夠與樞密院副使李處耘搞好關係,對後面開展工作非常有利,所以他不但搶先說話,而且話語中毫不客氣。
黃知軒見這個常信說他年幼無知,頓時有些惱火:“常大人敢不敢和我打賭!”
“打賭……”
全場頓時一片死寂。
事情進行到這裏,還能怎麼樣,常信只好繼續道:“打賭就打賭。”
黃知軒立刻道:“賭我們兩家的府邸,誰輸了,誰將自家府邸送給對方。”
常信家府邸在東京城的地段非常好,佔地五十多畝,七進的大宅,不論規模,還是價格都是黃知軒在東京城的那處宅子的三四倍不止,雖然知道這個打賭不太對等,但這個時候他若和黃知軒討價還價,那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話了,畢竟黃知軒是十五歲小子。
所以常信幾乎沒有猶豫,便點頭道:“好,就按照你所說,賭自家府邸。”
“好了,賭都打完了,你小子趕緊滾吧!”趙匡胤狠狠蹬了一眼黃知軒,他對黃知軒非常看重,所以才一直容忍到現在,看着黃知軒胡鬧。
黃知軒心中嘆了口氣,他已經儘力,所以向趙匡胤一禮:“臣這就滾。”
說完,黃知軒轉身小跑着出了甘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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