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薛冕捻着綬帶上的穗子凝重地搖了搖頭。「非也,只怕宗敬風的目的不僅於此,我怕他會翻案。」

「案子都未曾定,如何翻?」石稷笑了。

薛冕看着他,狐疑問:「先生此言何意?」

「案子如何定,自由相爺您說得算,不論早晚,該定罪的自然逃不過去。怕只怕左相的心思不在此,他定是知曉了余懷章下落不明之事,在拖延時間。很可能他知道余懷章未死,在等機會,一查究竟。」

一查究竟……

薛冕恍然,隨即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他看了看兒子,鎮定道:「你先去吧,我與先生有話要談。」

父親不曾對他公開的事不是一件兩件,薛青旗習以為常,他淡然應聲,餘光瞥了眼石稷,默默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薛青旗思潮起伏。有些事,他不問不等於不清楚,從杭州之圍開始,父親便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兩浙戰事上。他知道石稷給父親出的計謀,他也去江寧催促過賀永年,同時給他帶了一封信。他不知信中內容,但賀永年收信不過三日,杭州便被叛軍攻克,門戶大開。

起初薛青旗並沒有懷疑什麼,然回京后,父親盯緊了余懷章不放,便讓他覺得蹊蹺。父親名義上是為徹查杭州失守案,可他卻生怕余懷章被查出是清白的,甚至不惜建議皇帝草草定案,將涉及人員一律定罪。他到底擔心的是什麼……

薛青旗自問,頭腦中驀地閃過了一個不好的念頭——難不成杭州失守,與父親有關?!

剛走到自己房門前的薛青旗猛然頓足,旋即一個轉身,甩開步子朝大門去了……

太廟街夜市極其興盛,北邊的馬行街更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和悅樓樓下便是個不小的馬市,從早上開市到夜裏,人就沒斷過。可就在如此繁盛之地,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全城都在搜尋,且尋了月余的孩子,就在它附近。

和悅樓後身小衚衕里的一間兩進小宅子裏,驍堯正在後院揮劍,如何說「揮」?因為一個簡單的招式,他練了數遍了,可還是不到位,看得他身邊那個身姿英挺,一身便裝的侍衛苦笑搖頭。

他身後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忍不住了,勸道:「小公子,您還是別練了,仔細傷了手,書不了字了。」

小姑娘名喚叮鈴,本是商戶家的女兒,因着父親販馬賠了生意,不得已被賣入薛府。薛青旗瞧她識文斷字,又伶俐懂事,便遣她來伺候驍堯。

叮鈴勸得殷切,可余驍堯卻是充耳不聞,咬着牙繼續。她看着他擰眉,她就不明白了,小公子天資聰穎,書讀得好,又寫得一手好字,幹嘛非要耍這危險的東西,乖乖去學制藝,趕明考個功名就不好嗎?如是,也讓她省省心,免得受了傷,她還得挨自家公子的罵。

正想着,餘光里便闖進個人來,她搭眼一瞧,可不就是自家公子來了。她忙福身要喚,卻聞院子裏的少年先發聲了,朝着薛青旗興奮地喚了聲:「姐夫!」

正想着,餘光里便闖進個人來,她搭眼一瞧,可不就是自家公子來了。她忙福身要喚,卻聞院子裏的少年先發聲了,朝着薛青旗興奮地喚了聲:「姐夫!」

薛青旗含笑點頭,驍堯把劍仍給侍衛,汗都未來得及抹奔了上來。

青旗看了眼叮鈴,小丫頭趕緊上前給小公子遞過巾帕,驍堯接過來,輕道了聲「謝謝」。小丫頭聞聲甜然而笑,她很喜歡照顧這個懂禮貌的少年,雖來的時候他狼狽不堪,但骨子裏卻透着矜貴的氣質,一舉一動都讓人看着舒服,最難能可貴的是,明明是富貴公子,卻總是平等地對待任何一人,即便是下人,他也不會頤指氣使。叮鈴原本也不是窮人家的孩子,她看得出這位小公子定是受了極好的教育。

驍堯匆匆擦了幾下,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姐夫,可有我父親的消息?我姐姐如何了?」青旗和歸晚自小相識,青梅竹馬,家人都明白歸晚早晚是薛家的人,故而早便把青旗當做女婿看待,而驍堯更是打小便喚他「姐夫」,在他心裏,薛青旗就是自己的姐夫。

薛青旗笑笑,摸了摸他頭。「還是沒有你父親的下落,他的案子,朝廷要重新徹查。」

「真的?」驍堯激動道,「我就知道父親是被冤枉的,公道自在,總會真相大白的。」

聞言,薛青旗眉心微微一蹙,示意他坐下,平靜問:「你這般確定你父親是冤枉的?」

「是!」少年目光篤定。「父親和眾將士同吃同宿,衣不解帶地抵抗叛軍,怎麼可能會叛變。這不可能,我不信。他將府衙大門敞開,供戰火中無家可歸者避免,連後院都被佔了,我只能和姐姐擠在丫鬟的后罩房。官民同心,我不信他會開城門,害了一城百姓。」

「那有沒有可能,他是為了百姓而開的城門呢?」

被這麼一問,驍堯愣住了。良久,他失神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說不清,因為他記得姐姐帶他去見父親的那日,父親和秦將軍發生爭執,他還記得父親的那段話……

「叛軍可送與你父親議和書?」

「是。」

「他可接了?」

「……我不知道。」

看着驍堯茫然的眼神,薛青旗確定他是真的不知道了,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這些事父親是不會告訴他的。

薛青旗陷入沉思,驍堯不忍擾他,卻又憋得慌,抿着唇侯了須臾,問道:「姐夫,我姐眼下如何了?」

「她還好。」薛青旗淡笑道。

「我何時才能見她?」驍堯期待問。

薛青旗嘆了聲。「我也希望你們能團聚,但眼下不行,她被江珝困在沂國公府,行動不自由。」

「那如何才能將她接出來?」

「我知道你為她擔心,我也一樣。別急,再等等……」

驍堯失落,俊俏的眉宇間滿掛着憂懼,還有憤怒,這種憤怒源自他自己,他恨自己無能。

經歷這場劫難,原本純真的少年脫胎換骨,心智早已超出年齡。他眼看着杭州城的將士一個個倒下,父親在城牆之上悲愴的身影,他真恨不能自己可以揮劍與敵人拼殺,便是能滅掉一個,他也不負百姓不負父親教導他的忠義。他本想留在杭州,是父親定要他守護姐姐入京才不得已離開。可路上,他內心再次受到重創,他眼看着姐姐為護他被搶人所虜,若非被幾個被幾個義士相救,他和姐姐早便死於非命了。可即便這樣,他還是和姐姐走散了。一直以讀書為傲的他對人生產生了懷疑,書讀得再好如何?字寫得再佳又怎樣?他還不是提不起一把劍,就不下姐姐……

驍堯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他正是叛逆的年紀,卻學會了剋制。

薛青旗知道他的心緒起伏,問道:「是我無能,不能照顧好你姐姐,你恨我嗎?」

驍堯搖頭,平靜道:「父親下落不明,姐姐被挾持,連侯府也怕被連累容不下我們,若不是您收留,我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可是姐夫,我不想一直這般躲藏,姐姐尚能直面困頓,我也應該陪着她。便是父親被降罪又如何,我們一家人問心無愧,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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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拿下將軍沒?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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