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老夫人搖頭。「送不動了,我送了整整四十八年,送走了夫君,送走了兒子,我送不動了。」
「祖母可別這麼說。」歸晚笑着靠近老夫人,哄道:「將軍方才沒看到您,還頗是失落呢!您不僅要送,還要應他凱旋呢。」
老夫人笑了,拍了拍歸晚的小臉道:「有人接替我,還不讓我歇歇了?我早晚有動不了的那天。」歸晚要勸慰,卻被她阻止,接着道:「人都有生老病死,我這把歲數,還能送他一輩子?往後就由你來接替了。其實我看得出來,他面上不說,心裏可盼着見你呢,這樣我就安心了。
璞真啊,說來也是可憐,少年喪母,跟着父親南征北戰,沒享過幾天安寧日子。可即便在家又如何,別看他現在被敬着,當初因為他出身,這府里上下沒人待見他,大房都容不下他,還盼着誰對他好,我想護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啊。所以家的溫暖,他是一點沒體會到,瞧他一門心思北上就知道了,對他而言,鐵蹄下混亂的幽州更似他的家,為何?因為那曾經有個疼過他的娘親。
外面都說他人霸道,脾氣不好,可誰又真正了解他。這麼多年,我就盼着他成家,能有個知冷知熱,真心疼他的人,還好他娶了你,我也看得出,你用心待他。」
「祖母。」歸晚小聲喚道,「您這麼說,我可是愧疚呢,我若讓您失望了怎麼辦。」
「那就別讓我失望啊。」江老夫人握了握她手,含笑道。
歸晚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便再沒說什麼了。見老夫人咳了兩聲,料她是一夜沒睡,又侵了早秋的涼氣,趕緊扶她半卧下來。
車行得不快,搖搖晃晃,總算回到了沂國公府。
車上小憩過後,老太太稍稍恢復了些,歸晚攙扶老夫人回房,才通過儀門,繞過過堂的影壁,便瞧見雲氏身邊的貼身丫鬟迎了上來,乍然見到老夫人和歸晚,神色驚喜,匆匆作揖便轉身回到正堂喚道:「二夫人,三夫人,老夫人和二少夫人回來了!」
雲氏聞聲,趕緊迎了出來,笑容可掬地給老太太請安,待歸晚將老夫人送到正堂的太師椅上,她一把將歸晚拉了過來,目光喜滋滋在她身上掃來掃去,繞上繞下,最後落在了她中間。就在歸晚發愣的時候,她伸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嘖嘖兩聲,抿笑對着江老夫人嘆道:「還是老太太有福氣啊,盼着什麼,就來了什麼!」
雲氏聞聲,趕緊迎了出來,笑容可掬地給老太太請安,待歸晚將老夫人送到正堂的太師椅上,她一把將歸晚拉了過來,目光喜滋滋在她身上掃來掃去,繞上繞下,最後落在了她中間。就在歸晚發愣的時候,她伸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嘖嘖兩聲,抿笑對着江老夫人嘆道:「還是老太太有福氣啊,盼着什麼,就來了什麼!」
江老夫人聞言一愣,再看向雲氏的手便也懂了,恍然展顏,不可思議的望向歸晚。
此刻的余歸晚,已經完全僵住了——
「瞧侄媳婦,有這等喜事也不知和我們言語一聲,還想瞞我們到何時。」雲氏拉歸晚坐下,攙扶着她好似她已是六甲之身了似的,生怕腳下不穩。
歸晚窘的笑了笑,沒應聲,倒是一旁的宋氏哼笑道:「二嫂你也是多操那份心,再如何到底人家大房是一家人,就算要告訴也不會先告訴咱這沒緊要的。」
這話懟得雲氏好不尷尬,乜了她一眼,含笑對歸晚道:「都是咱江家的事,還分個裏外?侄媳婦有孕是大喜,若不是慕君告訴我們,我們還蒙在鼓裏呢。」
「二嬸母!」角落裏,蘇慕君喚了一聲,歸晚這才意識到她的存在。她婉笑上前,依舊端莊嫻靜。「我都說了,我也只是猜測而已。瞧您心急的,讓二弟妹都不敢接話了,萬一若鬧個烏龍,可不是讓二弟妹為難,該怨我了。」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是吧!歸晚暗自哼笑。二人對視,眼底冷漠昭然。她知道蘇慕君什麼都曉得,也明白她等的是什麼,無非是自己否認,她來個當眾揭穿——
「我可不是要怨大嫂,我還沒準備好呢,你便替我講出來了。」歸晚嗔笑,眼神嬌羞地瞥着大夥,「都說三月不穩,我是怕會有閃失才沒說。何況人生第一次,誰不想尋個良機吉時的,親自和大夥道來,我算是白準備了。」說著,她幽幽嘆了口氣,好不失望。
這話一出,大夥不免看向蘇慕君。可不是,人家小兩口的喜事,自然由人家親口說出,好給眾人個驚喜,也給江家宗族個交代,可蘇慕君倒好,搶了人家頭彩,偏就嘴快先講出來了,換誰誰樂意。
蘇慕君臉色也不大好看了,她沒想到余歸晚會這麼痛快承認,不僅承認了,還抽了她一巴掌。
「怪我一時昏了頭,我給弟妹賠禮道歉,嫂嫂這也是為你高興嗎。」
歸晚笑笑,然眉頭卻未舒展半分,自帶三分委屈。雲氏見此,趕緊岔開話題,問道:「聽說你自己去看了大夫,還在服藥,可是不舒服?你也是,咱府上有府醫,何必去外面,還不告訴我們。」
「我是怕長輩擔心。」歸晚應道。
江老夫人聞言,問道:「璞真可知道?他也夠沉得住氣,你年歲小不懂事,他也由着你。咱府上的吳先生,那原是太醫院的大夫,致仕后才被咱請來,那外面的大夫哪比得上他。」
「是啊,不若把葯拿來,給吳大夫看看,現在外面庸醫太多,不過讀了幾本醫書便敢掛懸壺濟世妙手回春的牌坊,到頭來不知道坑了多少人,弟妹可不要上了這個當啊。」
蘇慕君關心道,許是因她面相清秀溫婉,這話說出來頗是殷切。歸晚盯着她,笑不上眼,道:「不必了吧,給我瞧病的大夫,也是我外祖父摯友,這點我還是信得過的。」
「以防萬一嗎,你懷着江家的孩子,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也得讓大夥放心不是。」
說著,蘇慕君看了眼江老夫人,老夫人贊同地點了點頭。歸晚知道拒絕不得了,便遣蓯蓉去取藥方,而蘇慕君也遣了紫鳶跟去,打着怕出差錯的名義,非叫她把葯也帶來。
雲氏喚人去請吳大夫,半刻鐘后,吳大夫和蓯蓉腳前腳后入了正堂。
吳大夫接過藥方瞧瞧,又品了品今兒新熬,歸晚還沒來得及喝的葯汁。
老先生眉頭微微一蹙,放下藥碗,思量了半晌,直到江老夫人催促,他才捋須而道:「這藥方溫和,是有調理氣血,達到保胎的作用。」老夫人聞言,長出了口氣,可還沒發聲,只聞老先生又道:「可是,這葯便不一樣……」說著,他筆尖一揮,在藥方下面又添了兩劑葯。
「這是葯汁里的藥方,比原來多了生南星和大黃,加上它們倆,這方子便從溫補成了副慢性的墮胎藥。」
老先生話一落地,堂中鴉雀無聲,大夥驚得呆住了,連歸晚也看着那服藥不敢置信。
「二弟妹,你為何要服墮胎藥啊!」沒給大夥反應的機會,蘇慕君厲聲嘆了句。
歸晚看着她,耐住火氣鎮定道:「我沒有,這不是我喝的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