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歸晚笑笑。「還是算了,明一早我去城外送他吧。」

老夫人聞言,拉着她手,點頭笑笑……

江珝在衙署留了一夜,和眾將士商討行軍事宜。雞鳴時分,他已經在皇宮大殿外準備祭祀之禮。直到黎明時分,東方微亮,誓師禮畢,他帶着將士朝北城門去了,和城外的大軍匯合。

北城門前,停着幾輛馬車。漫盡的黛青,籠着氤氳的晨霧,車上微亮的琉璃燈,像是企盼的目光,照暖人心。江珝知道,祖母來送他了。

初嫁沂國公,每每夫君出征,江老夫人都會在城門前為他送行,後來便是為兒子,兒子離世后,便是孫兒……祖孫三代人,她一次都未曾落下過,即便纏綿卧榻之時,也要托着病身而來。已經送走兩代人的她知道,這世上便沒有常勝將軍,只要他們還活着,便永遠都在征途上,誰知道哪一次就是最後一次。

江珝下馬,透過薄霧朝馬車靠近,馬車前影綽的身影越發的清晰了,還未待他走近,對方道了一聲:「將軍。」

江珝定住,再去辨認,確定了那抹纖細的身影。他沒動,她卻朝他靠近。

晨霧微涼,他整個人也冷清清地,那張不似人間應有的俊容,在銀光冷甲映襯下,透着凜冽的威勢,確如降凡的天神,不容人靠近。

可余歸晚還是靠近了,眉眼彎眯,笑意粲然,唇角的小梨渦依舊汪着蜜似的。她目光帶着敬畏和仰慕,自上而下,從鳳翅盔到戰襖,從佩劍到戰靴,看了個遍,含笑感嘆道:

「我還是第一次見將軍穿盔甲,真漂亮!」

剎那間,凝重的屏障,被她一句話敲碎了。江珝內心一動,本還肅穆威嚴的人,勾了勾唇,鼻尖淡哼了一聲。

「漂亮」,他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誇個將軍。

他沒回應他,問道:「祖母呢?」

「祖母說晨霧涼氣重,她便不下車了,讓我來送你。」

透過她頭頂,他朝馬車看了一眼。別說入秋,便是暴雨寒雪,祖母都未曾留在馬車上,顯然她今日是為了余歸晚和他。

他沒說什麼,目光收回,卻漠然地落在了她的肩頭,他似乎並不想和她對視。

可她卻無甚反應,依舊笑容嫣然,好似他們之間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將軍,你傷可還好?」

「好了。」

「那就好。」她點頭。「戰場兇險,刀劍無眼,將軍萬事小心。」

「嗯。」

「北方天寒,將軍注意保暖,我給你帶了裘衣,交給侍衛了。」

「嗯。」

「你這一去,府上人都會惦念你,尤其是祖母,你若有時間,別忘了報個平安。還有……」

「余歸晚。」江珝打斷了他,低頭看着她,面沉似水。「你不必再叮囑,我不是第一次出征了。」

歸晚愣住,嬌艷的小臉透出無措,她眨了眨長睫,軟語道:「可我是第一次送行啊。」說著,她攥了攥手裏的東西,又問,「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他平靜地看着她,沒應。

她深吸了口氣,道:「我知道這事放在誰身上都難以忍受,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但事實是我們彼此都是無辜,我不會因此事向你道歉,即便要抱歉也是為我拖延了你知情的時間。當然我也不會要求你原諒我,或者違心接受。

這孩子是我的,我自己說的算,自己負責,但妻子是你的,我隨你處置。你可以把我遣回侯府,也可以將此事公之於眾,名正言順地休了我,如此皇帝也不會怪你。我只求你別遷怒……」

「留下吧。」江珝幽沉的嗓音淡淡道。

歸晚怔了一瞬,仰視他道:「留什麼?」

「孩子留下,你也留下。」他回道,無甚表情的臉上透着平和。「不明真相便娶你入門,是我的過失,我不會將此事告訴任何人,也不會趕你走,除非你自己要走。我還是那句話,你若願意,隨時可以離開公府。至於孩子……」

他目光向下,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如果你不想走,那便留下。我可以養着你,也會幫你給這個孩子名分。」

「你的意思是,我還是你名義上的妻子,這孩子若誕生,便落在你的名下?」歸晚反問。他這不僅是要給自己一席容身之地,還成全了孩子。「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他會是你的嫡長子或長女,你可甘心?」

江珝對視她許久,眼底深邃,瞧不出他在想什麼,唯是聽他淡淡「嗯」了一聲,道:「如果你非要找個理由,那就算我對過失的彌補吧。」雖還有些心緒,他不敢承認。

「好。」歸晚有些不敢相信,但還痛快應聲,他話至如此她還矯情什麼。江珝肯幫她,她感激無比,堅定道:「你放心,我必不會礙你事,只要孩子的事能夠解決,待你回來之後,是休是離全憑你決定,我絕無怨言,我絕不耽誤你娶妻生子。」

歸晚信誓旦旦,江珝卻沉默了,眸低之色越發地深沉。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再沒留一句應聲,轉身便要走。然還未邁開一步,手被她拉住了。

「將軍!」歸晚輕喚了一聲,方才淡定的臉帶了抹羞怯之色,艷麗得把晨霧都驅散了一般。她攤開手掌,是她昨日為他求的平安符。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着你。」說著,她踮起腳尖,將符掛在了他頸脖上。

江珝捏着還帶着她手心溫度的平安符,心下一動,柔聲道:「我會的。你也照顧好自己,既然孩子留下了,那傷身子的葯便不要再喝了。」

「嗯?」歸晚茫然。「什麼傷身子的葯?」

「那日你服的葯……畢竟是條生命,它是無辜的,留下吧。」

歸晚愣了,難不成她以為自己喝的是墮胎藥?誰告訴他的?歸晚疑惑,卻又一霎間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把那葯都倒掉了,她還道是他憤怒使然呢。原來那個時候他就想要留下這個孩子了,她心裏也莫名有點暖,怕耽誤時辰,便也沒再追問,甜然笑道:「好,我聽你的。」

江珝點頭,抬起的手頓了頓,終了還是沒有落在它想要落的地方,走了。

此刻,歸晚的心算徹底落地了,從打知曉懷孕,她還沒這般踏實過。再不用為孩子發愁,也不用因隱瞞他而愧疚,更不用違心地去逢迎討好,之前的一切負擔卸下之後,她輕鬆無比。

望着駿馬之上,那個遠去的身影,歸晚會心而笑。她感激江珝,不僅如此,她也徹底了解了這個人,他不僅僅是性情任俠豪放,忠義信直,生活中他也是心懷善念,坦蕩之君子。都說他無情冷酷,可誰清楚他純粹的那面呢,她突然想到了他的字,「璞真」,返璞歸真……

隨着東方既白,迷霧散去,江珝一行人已經徹底消失在了北城門外,歸晚隨着老夫人回府。馬車上,江老夫人倚着引枕,面容安詳寧靜,可還是掩不住疲憊。她之所以讓歸晚下車沒有錯,她送不動了。

「往後,他便交給你了。」老夫人拉着歸晚的手嘆道。

歸晚笑笑:「嗯,往後我會陪祖母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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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拿下將軍沒?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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