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梅氏笑了。「我是想着給孩子補個宴席,也給咱家小淮兒沖沖喜不是,讓他長得壯實點。」
「呵,大嫂還真是惦記自家的小孫兒啊。」宋氏哼笑道。
這話從宋氏嘴裏說出來可就不是誇了,不過梅氏非但眉頭都沒皺一下,笑道:「誰家的孫兒誰不惦記啊,等趕明你有了孫兒,看你惦記不。」
宋氏淡笑,目光審度地看着梅氏,瞧樣子她是認真的。於是餘光又瞥了眼雲氏,只見她悶聲不語,臉上連絲表情都沒有。
其實梅氏的心思大夥也猜得出來,沖喜什麼都是次要的,她就是要為自己的小孫兒正名,這事是衝著雲氏來的。
老太太見大夥都無甚異議,這事便定了下來,她含笑對雲氏道:「二兒媳,這事便勞你操心了。」
雲氏乾巴巴地笑笑,剛要應下來,卻被梅氏截了話。「這大房的事,怎還好意思勞煩二弟妹,既然是我提出來的,自然由我這婆婆來做,不然還不讓人看笑話。」
「人家看得笑話還少么!」宋氏冷不丁又來了句。
她好似非要挑戰梅氏的極限,怎奈梅氏就是不生氣,笑道:「今非昔比么!」說罷,看了眼雲氏。
雲氏也盯了她半晌,本來這事她也不想做,便應下了。可她心裏偏就隱隱不寧,梅氏如今太反常了……
事定下來,梅氏便開始着手了。看着忙碌的她,歸晚和其他人一般也是心懷狐疑,不過想到她對自己說的話,和她眼中的堅定,她覺得她是真的要重振大房。於是在給江珝的家書上她提到了這些,她沒說自己的疑慮,只是撿好的說,報喜不報憂。
江沛也開始給二叔寫了信,還有驍堯的。寫罷以後,他看看嬤嬤懷裏的弟弟,擰着小眉頭,問道:「淮兒不要寫一封嗎?」
歸晚怔了一下,撫着他笑道:「他如何會寫?」
「怎麼不會呢!」說著,他從椅子上跳了下去,直奔弟弟去了,嬤嬤見此趕緊低了低身子,湊合著讓他看孩子。小江沛摸了摸淮兒日漸鼓起的小臉,從襁褓中輕輕拿出了他的小手,拿起筆便要往他手心裏畫。
「喲,小少爺,可使不得啊!」嬤嬤要起身,又怕太急,淮兒的小胳膊被江沛抻到,於是看了眼歸晚。
歸晚好似明白了江沛的意思,淡笑朝着嬤嬤點了點頭,嬤嬤便這麼低着身子,見江沛把淮兒的手掌上塗上了墨,接着又拿了張空白的宣紙,扶着他的小手按了上去。頃刻,一直墨黑墨黑的小手印便呈現在了紙上,可愛極了。
許是按得不舒服,小江淮哭了,嬤嬤趕緊哄着,抱出去洗手了。
歸晚寵愛地點了點江沛的小鼻子,道了聲「小精靈鬼!」便將他們娘三個的信都裝在了信封里,封好后讓下人給侍衛送去了……
梅氏沒含糊,忙了足足半個月。大夥都道她可是用心,然雲氏卻知道,她不是用心,而是別有居心。宴席不過是借口罷了,接着籌備之際,梅氏不僅全全接手了大房的中饋,手更伸向了公府中公……要知道她躲進佛堂也不過才五年而已,府里上下她原有的心腹多着呢,見她操辦起來,一個個都主動地跟了上來,雲氏不僅無力管制,更是被嚴重掣肘。
這會兒雲氏徹底明白了,梅氏怕是想要躲回理中公之權!
清明過後,趕在雨生百穀之日,為小江淮準備的宴席終於辦起來了。是日,滿京城的權貴來了半數,大都衝著江珝的面子,畢竟這事他兒子的宴席啊!雖他不在,也忽視不得。
歸晚抱着孩子和祖母在正堂里候着,迎客的自有兩房叔叔,女眷由梅氏帶着兩位弟媳接待,她今兒特意換了身喜慶的紫紅色織金纏枝紋襖裙,頭綰富貴的朝陽五鳳髻,邊插金玉,雍容華貴,繁複卻又不顯拖沓,顯然是很用心地裝扮。
她見了人極是熱情,熱情到兩個弟媳竟跟丫鬟似的跟在後面,連句話都插不上。宋氏是冷眼看戲,而雲氏的眉都擰成了個川字,面色發烏。
雲氏是個內斂的性子,便是掌了中公她在眾貴婦里也是不惹眼,最平凡的那個,可梅氏不同,因為家世的原因,她自幼便帶着份優越感,於是不管在哪她都能成為焦點,讓人無意識地圍着她轉。
眼看着大夥都將她圍了起來,恭賀聲,問候聲,寒暄聲,還有逢迎聲,聲聲不斷,笑容晏晏,雲氏的危機感越發地深了。她便是如此,一旦有了心事藏在心裏,話便也說不出來了。宋氏睨了她一眼,低聲道:「二嫂,看開點,你不是還有個世子呢么!」
宋氏本意是勸,卻不知觸了雲氏的霉頭。提到江珩,她更是把大房恨了個遍,於是冷道了句,「我去後面看看酒席。」便匆匆離開了。
梅氏餘光乜了她一眼,繼續和大夥談笑着,然眼波一轉,突然發現穿堂上站了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來拜賀的薛青旗……
見薛青旗來了,二爺迎了上去,雖說發生了之前的事大夥對他都心懷芥蒂,但畢竟是客,還是怠慢不得。
薛青旗送上了賀禮,目光掃視,對上正在看着她的梅氏,稍稍點頭,笑笑便挪過視線。
宴席開始,歸晚陪着江老夫人,乳母抱着孩子出來了,大夥一個個起身恭賀。歸晚的大舅父和舅母也來了,看着她懷裏的孩子笑容欣慰,只道這孩子出息,比上個月回外祖家時又長了不少。
看着嬌艷的歸晚和乳母懷裏的孩子,眾人皆嘆,不怪江珝非她不娶,的確是佳人,顧盼間宛若洛水神女般。而且人家也爭氣了,才入門便有了嫡子,看來皇帝這根姻緣線是簽對了。
歸晚代孩子一一感謝諸位,然她目光一掃,瞧見了不遠處的薛青旗,僵住,面色登時冷了下來。
他居然還敢來!
那日被他截住,她以為他是真想和自己說說話,把心結打開而已。她也知道他所言非虛,而且她也果真為他動容,也覺得二人能翻過去這一頁了。然而呢,一切都是他設的計,他就是想讓自己陷入那種尷尬的局面,想讓自己被江家誤會,從而無以容身,他甚至和雲氏聯手,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就算江家將自己趕出去如何?他是想冷觀,還是想「伸以援手」,他真的以為自己離開江家,離開江珝就會回到他身邊嗎?
不會,雖然從未與原身有過接觸,但是歸晚的潛意識告訴自己,便是原身,她也不會這麼做的……
須臾,歸晚面色緩了過來,冷若冰霜地目光一轉,對着身旁的小丫鬟說了什麼,便笑着繼續應酬着各位。
女眷夫人們都過來瞧瞧襁褓里的小江淮。據說這孩子是早產,生下來的時候才三斤多,險些沒熬過來,可憐得很。不過現在瞧瞧,小傢伙可是有勁,抓着她襁褓上的流蘇穗子說何都不撒手。初開的梨花飄了花瓣下來,點在了江淮的小鼻子上,惹得他還打了個噴嚏,可愛得不得了。
大夥都被逗笑了,然此刻,薛青旗卻從席位離開,走了過來。
歸晚余光中瞧見他了,趁他還沒走過來的時候,對着各位夫人笑笑,道:「這春季難免有些涼,我帶孩子去加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