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是生是死,猶未可知(2)
行軍策馬,龐大的急行軍三排並兩排在灌木與水鄉之間的道路中奔騰前進,輕衣簡從,神色肅然,向前前進的隊伍如同一條繞着地面懸空而走的黑龍,低沉而隱忍,遠遠望着似有不可觸碰,更沒有那個勇氣與其正面硬碰硬。
龍頭,雲珏一邊揮動着手中馬鞭時,緊緊抓住韁繩,他們疲憊的趕路已經讓雲珏喉嚨干啞,每說一句話胸膛的氣息便被壓緊一絲,漸漸底要抽空肺部的氣壓,讓人難以喘息。
儘管如此,雲珏還是時不時地看向前方比她快一個身格的郭燁,他的背部身影在雲珏的眼中無比的沉默,及時沒有看到,她都能知曉郭燁此刻的臉色。
必然是心神不定,思憂過慮。
——她擔心他的身體。
雲珏只一路上劍南、黔中啟程,雖說有遇到折言的幾番小把戲,但......大哥必然是遭遇到重重截殺,一刻也不敢鬆懈從中趕來這,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在遇見她后沉沉睡去的模樣讓雲珏看了有點心疼。
此後,便接到那個壞消息。至此之後,雲珏便再也沒瞧過郭燁睡過一個好覺.......之前,也於此差異不多。
沒有充足的睡眠,怎麼可能吃的消.......何況郭燁,唉!
雲珏盯着郭燁的背影,聲音有些喘氣,揚聲讓郭燁聽個清楚:“大哥,要不停下來休息一下吧?!”
“......小妹,你是累了么......是我沒有考慮到。”郭燁的聲音一頓,似是為自己沒有考慮到小妹的情況懊惱,平時的他不是這樣的。
剛想拉住韁繩,雲珏微微喘息,趕快解釋:“不是,大哥,我是怕你的身子受不住,你都幾天沒有合眼了。”
雲珏聽出郭燁語氣當中的懊惱和氣憤,趕緊解釋,一聽到雲珏這麼說。
郭燁神情毅然,握住韁繩的手更加收緊,又比雲珏快了一個身格,傳到雲珏的耳中說道:“不用當心我,小妹。”他不會那麼容易就倒下,他還要去救那一干部下,是與他一起同生死的人。
“我哪裏是當心這個。”雲珏暗暗地嘆了口氣。
——
一干人馬急速前進,在距離南郡八千米開外的藍河,折言手下的人追尋到雲珏等人清晰的腳步印,不出意外,雲珏應該離他不遠了。
折言立刻帶人追擊,一路抄小路,直接翻越山坡急行,不到半天的時日,便趕在了雲珏的前頭。
正午的太陽才偏過去一點,斜掛在眾人的頭頂,將士們額頭、頸間的汗水流進了衣領中,全身汗流浹背,時不時滑落下顎的汗滴在胸膛前的盔甲中綻放。
他們已經擺好陣形,手握長刀、直劍,弓箭手已經在後方就位,一聲令下,箭只收命。
雲珏,折言各站一邊,或者說是折言的人站在山口坡上,用冰冷的眼神注視着雲珏。兩軍對壘,緊張、壓迫的氣息讓兩邊的將士都恨不得立刻上前衝殺,緩解心底的焦慮和連日來的疲憊。
殺吧,殺死了對方,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折言站在制高點上,攔住了雲珏的去路,繞路?!怕是死的更快。但折言並沒有偷襲雲珏,兩邊的人馬相靠甚近,容易傷己。
雲珏與折言隔空對視,他們都在猜透對方的目的究竟如何,從山口破面上射下的目光帶有刺眼陽光的灼烈,掃過雲珏這邊的將士時,讓人強行睜不開眼。
他們需要更威視的視線,即面對對方的居高臨下的模樣,還要承受太陽的灼烤。雲珏、郭燁滿臉通紅,衣領處都已被汗水浸泡。
雲珏抬起手腕,試圖想用手掌遮擋住刺眼的光線,眼下至南郡並非是她心中最為合適、有效的安排,怕是漢中和李熠都沒想到自己的舉措和動向,若是一時脫了軌,那麼今日她在這的一戰,怕是最後一戰了。
折言從馬上側身下來,慢悠悠地走到最前方,嘴角含笑,卻滿臉寒意,陰森恐怖,他的語氣裏帶有着他自身獨有的惡趣味。
“喲,沐雲珏,這是去哪啊?!不等等我。”折言嘲諷的一笑,眉間皆是殺意。
“去南郡啊,你這不是跟上來了么........還需要我等。”
雲珏嗆回去,折言眼神微眯,他倒是人生中第一次與沐雲珏相見,以往只是聽聞她的事迹和畫像,從未見真人。
如今人在眼前,折言細細一瞧,發現沐雲珏的容貌沒什麼出眾的,與其姐姐沐雲玥相差甚遠,與世人描述當中吻合。
望向自己時沐雲珏蹙眉,讓她的面容神情格外嚴肅、不容抗拒,能輕易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自信和傲然,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他依然能看清沐雲珏的神情。
那是一位真正值得人看重的敵人,這些年,儘管折言已經全方位地調查雲珏的過往和消息,但隨着時間的逝去,這個女子總能帶給自己不同的感想。
不能以尋常之面對待她,這是折言腦海中的第一想法,因此在得知雲珏選擇前往與李熠匯合時,他才會如此的驚訝乃至立刻做下決定。
等了會兒,兩邊僵持在這,沒人下命令,折言擋住了路不讓雲珏過,而雲珏這邊郭燁也不想輕易讓折言抽身離去,時機沒有到,雙方的僵持讓戰局異常的沉默。
第一次見到雲珏,折言已經將其面容、身姿和談吐之間的語氣皆記錄在心,通過面對面的交談才能稍稍窺探一點對方的心思,這是折言多年來的想法。
而他,也是一以貫之。而那些人的下場,不就是死了。
折言細品雲珏口吻中的諷刺,全然不在意地提起:“去南郡與李熠匯合,打算做什麼?!”話題轉移地超生硬,讓雲珏、郭燁等人不得不質疑折言的腦迴路。
“打算去成親,你信么?!”雲珏撇了下嘴,故意噁心折言。你覺得我會告訴你么........說出來幹嘛,博笑點么!
“我去給你送禮啊。”折言沒有留給雲珏一絲空間,緊接著說道,跟着雲珏的話順下去。
忽然,雲珏還沒來得及說,折言語峰一轉。
“誒,你可別拒絕,會後悔的。”說罷,折言開心地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什麼有意思的畫面,在雲珏和李熠的成親宴上由自己送上的一份大禮讓在場賓客膛目結舌,然後喜宴便葬禮。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讓人興奮。”折言高揚的笑聲在這安靜的戰局面前異常的刺耳和難聽,郭燁面色難看,似是被折言激怒,他隱藏在背後手袖中的拳掌狠狠握住,極力想要說些什麼、又強行咽下。
雲珏撇了一眼郭燁的神情,心底沉思,開口說道:“折言,別玩了,今日若開戰,必然會持續多日,你后軍的糧草可不一定能夠及時補上。”
“大家也沒什麼血海深仇,你放了昌北的人,我便同李熠商量,不再在江南動兵。”二者本就不是什麼必要開戰的人,只因郭燁昌北受制於人,這才不得不兵戎相見,此前多年他們兩邊相處的關係也並不是水火不容。
眼下,救回護送郭燁、一路披荊斬棘的一干人等才最為重要,了了郭燁的心,等回到漢中一切可以在從長計議,況且大哥回來了,漢中最主要的一步便算完成,此後便不用費盡心思同四周周旋。
雲珏、郭燁他們最開始的動身,並不是為了爭霸天下,只不過亂世世道乃大爭之勢,不爭就是後退,退一步就是死。
若能不懂血的拿下這一戰,雲珏接下來便可全心放在同李熠的聯盟上,以自身漢中的條件和目標委以說服,以她多年來對李熠的觀察,他不會拒絕她的提議的。
“李熠已拿下我南城三郡。”折言淡淡地說道。
嗯?!這是不願意和談了。雲珏眼底冷漠,看向折言的目光多了一份不善。
“那你這是要,開戰——”
“啪!”一隻箭雨從折言的身後向雲珏射來,就在雲珏開口交談之際,待稍有鬆懈,這一箭就要出現在雲珏的腦門位置了。
雲珏說了一半的話噎在嘴裏,他這就是開戰。
郭燁在一旁看着從未離開雲珏半步的阿珠和無微,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皆從懷中、腰間掏刀,只不過論速度還是無微更快一分,首先觸及到那隻忽如其來的箭,將其擊飛,隨後阿珠的彎刀倒擋,改變箭雨的飛行軌跡,讓其朝着折言的方向飛往。
輕鬆地揮刀,像是拍掉眼前犯人的小蟲子異樣,將那隻箭給擊落了,拍了拍手,故意噁心雲珏邊的阿珠、無微。
“真是厲害,原來漢中就只剩女人厲害,那剩下的人.......”折言冷笑道。
“卑鄙!”郭燁咬緊牙關,在雲珏身邊默默注視着一切。
雲珏拉住了郭燁的袖子,輕聲說道:“你別擔心我了,兄長。”隨即臉色正然,暗自朝身後的楚帥揮手。
動手。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嘣嘣的弓弦用力將箭雨送出、弓弦自己回身顫抖的聲音瞬間響起,漫天飛舞的箭雨像是有軌跡墜落的冰錐,箭頭無比鋒利。
每射中對方的一人,必然穿透其身上的鎧甲,好一點的開膛破肚、受傷流血,重傷至死。一言不合就開打的,不止折言一個。
在受到那一箭后,雲珏立刻反擊,此刻兩邊的弓箭都已攻向對方陣營,雲珏也不得不的拔劍出來阻擋那小半部分飛翔自己的箭。
噌噌噌的,由各式各樣的青銅器、鐵器、銅器打造的兵器在一頓聲響中連番碰撞,雲珏與折言同時下令,殺死對方。
折言這邊快速地沖向對面,最前面是一排排的、手握長矛的將士,他們一手握矛、一手握刀,步伐一致,前進的距離也是等排。喝的一聲,左腳着力,從腰部發力觸及全身的力量抵達手臂,尖銳的長矛從右手射出,直指雲珏的馬下。
嘶!
許多戰馬被刺中,發出慘烈的叫聲,紛紛倒地,這一擊人員傷亡,傷勢慘重,雲珏、郭燁的臉色頓時一黑,死的每一個人都是他們的心血。
剎那之間,兩邊變成修羅地獄,因兩方相距甚近、山路狹窄,許多將士需要踏着已死亡故的眾多屍首殺敵,血流和殘軀肢體匯聚在一起,剛剛死去的屍身還有溫度、軟度,踩在他們身上的人都感覺到自己腳下軟軟的,像是踩着腌好的大白菜一樣。
但這卻並沒有他們感受過的這群人新生歡喜,反而胸腔腸胃當中的翻雲覆雨讓人忍不住作嘔。
雲珏並未直接衝鋒在最前端,她的搏殺經驗並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有人在她身邊的保護,不是阿楚就是無微。因此整個局面當中折言個人衝殺在最頂端,帶着人搏殺,每每遇見一個雲珏陣營,必然是一刀割喉,沒有多餘的動作。
帶這身後的一同作戰,折言殺人的動作愈發的快,每一次眨眼之間至少有一人死亡。
雲珏心痛難忍,瞧着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人突然之間死在自己面前,突然的離世,是最讓人難以接受的。她不明白了,為了一些東西,真的有這麼重要麼?!
她想要去幫他們一把,但阿珠和無微的阻攔,這個情況又顯得自己毫無用處,她只能在後面看着他們去戰鬥,然後被殺死,最後成為別人腳下的墊腳石。
無法改變的痛心一點點地蔓延,雲珏蹙眉望着這一切發生。忽然,西南邊穿來行人匆匆行路的聲音還有強烈的馬步,震得地面有着輕微的抖動。
是誰來了.........雲珏和折言立刻拉開戰局,將戰線分開,付着受傷的戰友和兄長,雲珏立刻帶人警備四周,警戒森嚴,聽着遠處的馬聲,讓雲珏心中的擔憂西顯露出眼底,爬滿整張臉。
塵土和水漬的融合,難見度底的漫天飛舞的塵土之間,馬蹄的濕腳印和馬腿上順下來的鬃毛,讓人意識到,來的這批人定是趕了水路、來不及選擇沉船,直接帶人上馬、橫穿一些江南的水鄉,必定是十分精要的事。
雲珏驚訝——是李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