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烤冷麵加辣條火腿腸（下）

逛完小吃街之後，唐安把劉飛送到了宿舍樓下。

劉飛一邊上樓，一邊不禁回想起唐安剛剛問自己的問題。

世上的兼職有千百種，到底為什麼要做吃播？

唐安臉上的表情是純然的、不帶一絲惡意的好奇，然而就算面對這樣人畜無害的學長，劉飛也對自己的往事羞於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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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大年初一，劉飛還在和各種模擬題搏鬥。

在劉飛刷完一道三角函數的時候，她的大姨媽同志毫無眼色地來造訪了。而劉飛的體質，向來讓她可以在特殊時期體驗到地獄的感覺，那一天尤甚。

就在劉飛捂着肚子、還想要多做一道題再倒下的時候，家裏來客人了，母親隨即推開她的門，說道：“有人來了，快去陪人家吃飯。——你窩在這裏幹什麼呢？運氣這麼好，到時候閉着眼睛也能上a大，還整天躲在屋子裏······我看，你躲在這裏純粹就是為了偷懶！”

劉飛懶得去和母親爭辯她莫名其妙的結論了，她疼得不行，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例假來了，肚子疼······”

劉母先是懷疑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後看在她滿頭冷汗的面子上，才相信了她不是裝的，於是輕描淡寫地說道：“沒事，你先出來，一會兒就不疼了。”

劉飛第無數次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來的客人是表哥和姑母，劉飛強撐着打了招呼之後，就倒在了椅子上，連直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姑母瞟了一眼劉飛歪在椅子上，好像沒骨頭的樣子，說道：“女孩子家，坐有坐相，不要東歪西倒的。”

劉強發話道：“劉飛，聽你姑姑的話！”

劉飛勉強哼哼了一聲，算作回答。

劉強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手機，也沒有再來找劉飛的麻煩。

劉飛以為，自己算是逃過了一劫。

然而事情的發展告訴她，世界遠遠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美好。

劉家請的保姆端菜上桌的時候，劉強要劉飛起身敬酒。劉飛看了一眼父親臉上毫無轉圜的表情，死死地咬着牙，站了起來，但是無論她再怎麼堅持，疼到打顫的雙手也拿不穩盛酒的玻璃杯。

見到此狀后，劉強不耐煩地咂了咂嘴，罵道：“沒出息的姑娘家······你出來能幹什麼？坐下！別給我丟人了！”

劉飛麻木地跌落回椅子上，她沒有為父親的話而生氣或傷心，因為她現在已經疼得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

圍在飯桌上的人開始推杯換盞，劉飛疼得厲害，她面色慘白，一口飯都吃不下去。

姑母這時也看出了不對勁，她猶豫着建議道：“要不然······把孩子送去醫院看看？”

劉強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劉母好強，當下就對劉飛喝道：“你差不多得了，大年初一的，別掃大家的興！”

劉飛不可置信地望向母親。

劉母抬手欲打：“你還朝我瞪眼？還敢跟我擺臉色？”

劉飛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她看着一桌子或嫌惡、或無奈、或同情（只有保姆同情她）地看着自己的人，忽然就很想大笑。

嘴邊的肌肉抽動到一半時，劉飛的理智突然回籠，她把這個大笑變成了乖巧的微笑：“不好意思，是我不懂事。”

劉飛端着臉上的微笑，如常地和旁人搭話，給自己夾菜。大家恢復了正常，開始言談嬉笑，但是沒有一個人發現，劉飛看着保姆煎好的、油汪汪的肉片，她一點食慾都沒有，甚至想吐。

自那之後，吃飯對於劉飛來說，就從一種難得的享受，變成了一種難言的恐懼。

她咽不下去食物了。

大概是這次受忽視的感覺太噁心，劉飛只有處在很多人注視下、感覺到自己被關注着的時候，才會有力氣把嘴裏的飯糰吞下去，而不是吐出來。

起初，劉飛想出了一個辦法：與一大堆朋友去人聲鼎沸的食堂，在眾人的注視下吃飯；後來，是如何想到用吃播解決這件事情的，劉飛已經記不清了。

事實上，她連這件事情本身都快淡忘了，如果不是唐安問起來的話。

劉飛的記憶里天生就是選擇性的，就如同，她輕易忘記了父母在她疼痛難忍時的苛責怒罵，卻牢牢記住了親戚走後，母親熬給她喝的一碗紅糖水。

劉飛潛意識裏，覺得因為一場例假疼痛就產生了心理陰影的自己很是軟弱，這一段歷史很是丟人，所以在唐安問起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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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飛一邊從回憶中抽身，一邊嘆了一口氣——自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唐安學長大概會非常討厭自己的不坦誠吧。

回到宿舍之後，王雲纏着劉飛，要她幫忙輔導自己，為明天法語聽力測驗做準備。

劉飛剛剛從與唐安約會完畢的感覺中恢復過來，此刻反應有點遲緩：“······什麼測驗？明天要考法語聽力？！”

王雲無語地看着她，眼神極盡鄙視：“我還以為你在考試前夕出去玩兒，是胸有成竹、萬無一失了呢，沒想到，你比我還不靠譜。”

劉飛做了個求饒的手勢，“好了，別批判我了——咱們快複習吧。”

大學的小測驗永遠不劃定範圍，兩人打開電腦上的“每日法語聽力”軟件，開始挑燈夜戰，刷各種類型的聽力題。

以前有一個音樂老師，總是一逮着機會就誇劉飛說話字正腔圓，以後可以去做播音。這就註定了，劉飛無法理解法國人那快到飛起的省音操作。在劉飛的世界裏，聽力的錄音和文本，那幾乎是兩個世界。

凌晨一點，王雲受不了了，把紙筆推到了一邊，說道：“咱們睡吧，明天裸考算了。”

劉飛正在聚精會神地速記一串數字，沒有理會王雲的慫恿。

王雲百無聊賴地打開自己的手機，想要騷擾一下某英語系的大才子，但是她看了一眼時間，又有點下不去手。

這個時候，劉飛結束了這道題，回應道：“你先去洗漱吧，我再等一會兒。”

王雲進了衛生間以後，劉飛也沒了做題的興緻，於是關了軟件，打開了微訊消息的接收。頓時，唐安的消息就蹦了出來：“晚安。順祝明天聽力測驗一切順利。”

劉飛看了一眼時間，是三個小時之前發的。

她懷着滿心的歡喜，把這條短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確定了唐安並沒有因為自己的隱瞞而疏遠，然後心滿意足地回了信息后，關掉了手機，準備去洗漱。

她完全沒有想到，與她不在一個年級的唐安，為什麼會知道她明天有一場聽力測驗？

而此刻，沒有收到心儀對象的回信、但是成功掌握了心儀對象閨蜜的聯繫方式的唐安，正噙着笑意，睡得很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