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重擊
顏氏和菘銘浩的那麼溝通了一次,也不是全然沒有效果的。菘銘浩開始思考她說的病因。他這麼高傲的一個人,除了事業,很少反思自己的錯誤。但這一次,他例外了,偷偷的去找向醫生。
菘母還蒙在鼓裏,事到如今,菘銘浩決定將事實告訴妻子。
冷冷清清的菘府,兩人在吃晚飯,很少說話。食不言寢不語,是菘家的家規。
飯罷,阿姨來收拾桌子,菘銘浩夫婦二人坐在沙發上,電視隨便定了一個台,在演家庭劇。
坐了一會,菘母給菘銘浩泡了一杯上好的龍井茶,遞給他,問:“你有心事?”
夫妻這麼多年,丈夫的一言一行,小到一個眨眼,一個抬眉,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菘銘浩接過茶杯的手抖了一下,闔眼,抿了一口熱茶,斂去笑容,看着妻子說道:“阿菘他……”
做母親的,一聽兒子的名字,當下心就一緊,“他出什麼事了?”
菘銘浩看了看廚房,阿姨已經下班走了。
茶也不喝了,放下茶杯,雙手撐在自己的那個膝蓋上,低頭,思量片刻,回道:“這孩子,患了病……”
菘母卻笑了,“噢,你說他喜歡許嘉嘉就是病啊?”伸手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寬慰道:“這都什麼年代了,是你太老土了,那不是病。”
妻子說的話,就像蜜蜂蟄了菘銘浩的心,刺刺的疼。
菘銘浩眼裏的光逐漸暗淡,臉上的神色也深悔莫測,用了一種很輕很無奈的語氣說:“他……多重人格……和許嘉嘉在一起的,是另外一個菘藍……”
菘母立刻面如土色,但卻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怎麼可能,你瞎說什麼。”
是肯定句,用於安慰自己,把事實推出去。
菘銘浩重重嘆口氣,啞聲苦笑:“我騙你做什麼,我跟醫生談過。”
同樣是久經商場的女人,菘母卻比顏氏道行要高。雖然心裏的恐懼使得寒氣從她的腳底直接灌入胸口,背脊像貼着冰塊,冷得想發顫,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沉重冷靜的。
“醫生怎麼說?”
菘銘浩鐵打的漢子,但在短時間內,親眼目睹兒子和男性抱在一起,接着是被外人告知兒子有心理疾病,再到不得不面對……這一連串的衝擊,已經讓他疲憊不堪。良久,菘銘浩才澀然道:“說是從小惹出的病。”
菘母冷靜:“嗯?”
菘銘浩眉心一緊:“童年造成的心理陰影,導致分裂出第二人格,報復……我們……”
哪有兒子報復父母的道理?
菘母面無人色,背脊上的冰塊彷彿在此刻化了,人微微顫抖,努力的從嘴裏擠出幾個字:“我?們……”
菘銘浩點點頭,“是,你沒聽錯,我們。”
菘母的脊樑徹底冷了:“那許嘉嘉?”
菘銘浩沉默了好一陣,才說話:“也是真的……”
桌子上的熱茶早就涼透了,一點氣也不冒。
外面的夜色灰濛濛的,這是深冬才有的景象。
月亮藏在層層雲朵之中,想出來,又不想出來,時不時偷窺一下凡間,看了一眼,覺得無趣得很,又躲進了雲層中閉目養神。
天氣冷了,也就沒有了蟲鳴鳥叫。
深冬的夜,除了靜,還剩下沉。
菘母轉了下眼,跟丈夫對視:“所以,另一半,是?”
“對,同性戀。”
極不情願,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菘母原本並不介意兒子喜歡男人。時代在發展,人的天性也逐漸得到很好的釋放,一起都是合理的。
菘母:“那現在怎麼辦?”
菘銘浩的臉色早就擰成了一團,看不出痛苦還是麻木,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菘母提醒他:“你不是和醫生談過嗎?他怎麼說?”
一提醫生,菘銘浩就更氣了。
什麼庸醫,說的都是沒用的廢話。
“讓我們理解,支持,還有……道歉……”
菘母整個人到倒在沙發上,陷入短暫的失神后,神情變得陌生,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菘銘浩看不懂的狀態,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說:“道歉是吧,道歉就能好嗎?”
兩人都是商場中響噹噹的人物,一輩子也沒跟什麼人低過頭。血濃於水,跟兒子低頭,也不是難事。可夫妻二人尚沒認識到自己究竟錯在哪裏。菘母又問:“為什麼要道歉?”
菘銘浩極不情願開口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把他玩具給扔了,還動手打了他……”
妻子還是不理解,“誰家教育孩子不是軟硬兼施?”
菘銘浩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攥成了拳頭,重重的打在沙發扶手上,看着地板,目光凌厲:“他在學校,被同學打扮成女孩子……”
他覺得難以啟齒的事,說出來之後,也沒他想像中的那麼痛苦。
這一下子就牽出了菘藍被校園欺凌的事情,菘母都要瘋了,她不知道,她竟然不知道。她聲色俱厲地質問丈夫。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菘銘浩的眼睛紅了,是恨,“擔心傷心的人,我一個就夠了。”
母子連心,菘母的心好像一塊光亮亮的玻璃頃刻之間碎了一地,一片片扎着她的五臟六腑。這種疼痛,超越了菘藍童年的痛。
這就是母親。
她的眼眶蒙上一層霧,心裏的疼痛已經讓她麻木了,一滴眼淚也落不下來。
心裏憋着一口氣,又悔,又痛。
“那就道歉吧。”
妻子重重的說,重重的打在了菘銘浩的心裏邊。
菘府還是很靜,很沉。
夫妻二人一夜未眠,彼此間也不說話。
等到天一亮,菘銘浩就起身,早餐也沒有吃就走了。
風迅娛樂辦公室內。
距離發佈會還剩一天,顏氏等人在做最後的檢查。
會議室里,菘藍和顏氏以及其他幾位高管,正在對最後發佈會的內容。
公司的市場佔有率是繼續跌,還是起死回生,就看這款遊戲了。
突然,小初沖了進來,急匆匆的。
眾人怔住。
這個時候,任何風吹草動都很嚇人。
會議室里一片不安的靜寂,都在等小初開口。
顏氏預感不妙,盤開站起來的眾人,扶住小初,問她:“出事了?”
小初簡直要哭出來,眼睛裏全是恐慌,立刻點點頭:“嗯……”
眾人眸色里離開佈滿了不安,紛紛看向顏氏。
顏氏心下一緊,一隻手在褲子口袋裏攥成了拳頭,“說!”
“剛剛,風騰科技,發佈了一款新手游,題材和我們的一模一樣……”她眼睛都紅了,帶着哭腔,又急又慌:“一模一樣,老大,我們怎麼辦啊……”她說到這裏,聲音幾乎已經不成調子。
顏氏心裏轟的一聲,什麼都倒塌了。
站起來的眾人也受到了衝擊,紛紛跌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覷,不知所以,最後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們的老闆——菘藍。
“給我。”
菘藍斜眉抬眼,冷冷聲音中帶着些許斥責。
小初遞過手裏的iPad,嘴唇在抖,上下牙在打架,聲音低到了塵埃里:“都是我的失誤……”
顏氏不止一次叮囑她,要盯着風騰科技,可是她連這麼重要的變動都沒有提前察覺,心裏愧疚自責得要死。看都不敢看顏氏,低着頭退到顏氏身後。
——完蛋了。
顏氏心裏不斷的重複這三個字。
——完蛋了。
她顏氏這回真的是玩完了。
菘藍清冷的聲音在努力提醒顏氏恢復冷靜,但沒有半點作用。她已經像一局木偶,身上的線一松,她停止了思考。
孤注一擲的產品,完了。
所有的資金都壓在了這款遊戲上,就等着他爆發。
公司也要完了。
iPad上的消息,令菘藍的眉心緊緊的靠在了一起,目中的寒徹和沉鬱快速染了上來。
“小顏?”
他冷冷開口。
這個遊戲一直都是由顏氏全權負責,他信任她,才交給她。如今卻出了這麼大的事故,就算是戀人,也沒辦法恢復冷靜。
“怎麼會這樣……”
“之前一直都跟我們說一切正常啊!”
“是啊!這可怎麼辦……”
眾人稀稀疏疏的話語中帶着對顏氏的責怪。責怪聲像巨浪,一下子重重的打在顏氏的身上,無法還擊。
顏氏此刻整個人都是冰冷的,手微微顫抖,但為了不讓大家看出來,她把另外一隻手也放進了口袋中。如此一來,反倒有了一份高傲的意味。
其他高管見此,好心提醒她:“顏總監?問你話呢。”
她耳朵又沒毛病,怎麼會不知道菘藍在問自己話。只是從剛剛菘藍冷冷啟唇開始,她的心就漏掉了節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一面是霽月清風,一面是冷冽如霜。她下意識地往後撤開兩步。
其他問題還好,能補救。眼下這個,沒法子了。
菘藍冷冷的盯着她,“顏總監?”
小初拉了拉顏氏的衣服,小聲喊她:“老大……老大……”
顏氏努力恢復神情,接過菘藍遞過來的iPad,一目十行快速過一遍新聞。
一模一樣的題材。
幾乎相同的畫風。
“怎麼可能?”
她低喃着自己問自己。
“這個項目從始至終都在及其保密的環境下完成的,怎麼可能……”
菘藍眼裏的光早就黯淡了下來,問她:“這個應該問你。”
顏氏頓住了,半晌才說話,底氣顯然不足:“我的失誤,我的失誤,我……”
我什麼呢?辭職嗎?捅出這麼大的簍子,豈止辭職就可以的。
她很慌,她知道接下來她面對的將是一輪番的調查。
菘藍幫不了她,這些高管不會放過她。
想到此,她彷彿有些喘不過氣來,眼神迷惘,喃聲道:“我先搞清楚情況……然後給你們一個答覆。如果是我的錯,我承擔該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