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先瞪雁一一眼,再看着仍嘗試喂薛子靜湯藥的薛颯,「要讓這年紀的孩子吃藥,我上手得很,我的力道大不了,不會傷着孩子的。」
可不就是在力道上難以拿捏,不然何至於如此辛苦?薛颯只遲疑一下,就將湯匙放回湯碗,再將懷裏的女兒交給她。
杜月鈞不輕不重的將孩子挾制在懷裏,讓薛颯喂葯。
兩人靠得太近,近到他都能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這股香似乎從她呼吸間流瀉而出,也是隔得這麽近,他清楚看到她肌膚細膩雪白,美麗的眉眼雲淡風輕,但又帶着一抹兒俏皮。
「還不喂嗎?」她問。
他斂斂神情,拿起湯碗喂葯,孩子其實都很乖,喝葯也是他們的日常,但高燒下,本能的抗拒苦藥,就算她將孩子的手腳箝制着無法動彈,小姑娘仍閉緊嘴巴。
杜月鈞伸手輕捏孩子的鼻子,孩子漲紅臉不得不張開嘴,她連忙遞一個眼神給他,他也及時送上湯藥,一會兒,終於順利的喂完,接下來,薛子昱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喂下湯藥,甫喂完,兩位嬤嬤剛好進屋。
薛颯見喝下藥的兩個孩子終於能安穩的躺在床上休息,這才真正的鬆口氣,他吩咐兩個嬤嬤好好照顧,先行步出屋外。
杜月鈞主僕、雁一也跟着走出來。
「薛某謝謝五姑娘。」薛颯聲音低沉,但聽在杜月鈞耳里可比先前真誠多了。
「無功不受祿,大人的『謝謝』,我是否可以視為得以心安理得的索取合理診金的意思?」她嬌嬌糯糯的說著,眼含笑意的仰看內斂沉靜的他。
薛颯神情冷漠,即便有俊美外貌,目光也令人望之生畏,有趣的是,前仆後繼想要成為相爺夫人的名門閨秀還真不少。
診金?看不出她是個小財迷,他點頭,「可以,連同崔大夫的那份診金,薛某也會一併奉上。」
「太好了,我雖不好說多多益善,但大人若真有幾座金山銀礦,我是不介意多收一些的。」她笑得一臉燦爛。
他怔怔的看着笑得眼兒彎彎的少女。
「我再去看看崔大夫。」她說,拿人錢財就要盡心嘛。
他的嘴角難得的露出一抹笑容,似是看出她的心聲。
杜月鈞帶着銀心再去看看崔和健,雁一也跟過來,帶着困惑又好奇的眼神悄悄看着她,崔大夫則在喝完葯後沉沉的睡了。
夜深人靜,滿天星辰下,月光如練,儘管夜景撩人,奈何春夜冰寒,杜月鈞拿着手爐,每走一步都覺得冷。
蟲聲唧唧,銀心在前面提着燈籠,也哈着淡淡的霧氣,「姑娘這麽做,大人真的會給更多診金嗎?」
半夜裏,杜月鈞怕龍鳳胎會再燒起來,睡不着,便想着再過去看看,一邊不放心一邊也是想着銀子。
「他不吝嗇,你家姑娘如此用心,他總得多給些。」杜月鈞也哈着寒氣,但她很有信心,薛颯被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賢相,絕不會是只鐵公雞。
「可是姑娘,雖然無遠寺那裏需要很多的錢,可你也別動不動就要診金嘛,大人又不知道這錢不是用在你身上,萬一他在外說了啥,對姑娘的閨譽會有影響的。」銀心難掩憂心。
她是杜月鈞最貼身的丫鬟,對主子現在到處找機會看診要診金的行為實在無法苟同,明明是做善事,還要為善不欲人知,夫人已在為姑娘相看婚事,萬一這頻要診金的事被傳出去,會壞了姑娘的終身大事吧?
「無妨。」杜月鈞說得輕鬆,嫁不嫁人的,這一世,她還真的不在乎。
輕聲對談間,兩人來到薛颯所住的院落,沒想到,廂房裏仍然燈火通明,此時,門陡地被拉開,秦嬤嬤端了水盆步出,看到她一愣,「五姑娘?」
「噓。」她聽到一個怪怪的聲音,往窗戶看進去,就見薛颯竟然抱着哭鬧的孩子輕輕的拍撫着背,低聲唱歌,但這歌聲也太可怕了。
她輕咬下唇,忍住滿腹笑意,沒想到這麽俊美出色的男人,竟五音不全,音律極差,當然,若非夜太靜,她應該也沒有這麽大的福氣聽到某人低吟搖籃曲吧。
他停止吟唱,目光對上她的。
此時才二月中旬,白日暖陽和煦,晚上夜涼如水,她竟然過來了?但那眸中滿溢的笑是為何?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歌聲,眼神倏地半眯。
她強忍着笑意向他點個頭,帶着銀心走入屋內,薛子昱這個男娃兒在床上睡得安穩,但他手裏抱着的薛子靜卻發出難受的囈語聲。
銀心拿過手爐,為主子解下披風,旋即低頭退到一旁。
杜月鈞走近薛颯身邊,輕輕執起薛子靜的手,站着把脈。
兩人靠得極近,薛颯連她眼睫都看得清楚,那雙眼眸清澈璀亮如今夜星空。
「她的狀況不太好,我再寫張藥方讓她喝下。」她小心的將孩子的手放下,轉身走到桌前執筆後側着臉看着他,「大人先把孩子放在床上,我看你氣色不佳,我替你也把把脈。」
「不用。」他想也沒想的就拒絕。
「你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你倒了,誰照顧他們?」她沒好氣的頂回去。
薛颯還沒說話,今兒守夜的秦嬤嬤又端一盆熱水進來,這一聽,沒管住嘴兒,「大人傍晚時也咳了幾聲。」
薛颯冷冷瞥了她一眼。
秦嬤嬤嚇得低頭,「奴才多嘴了,請大人恕罪。」
「出去。」他冷聲道。
秦嬤嬤連忙將水盆放好,低頭快步退出。
這樣也值得生氣?杜月鈞搖頭,看着一身冷冰冰的男人,「別浪費本大夫的寶貴時間,快坐下讓我把脈。」
他半眯着黑眸看着她,小小年紀竟然敢這麽跟自己說話?「五姑娘可以離開了。」
「大人得想清楚了,我年紀不大,但挺有脾氣,若真生氣了,誰也不看了。」她意有所指的看着他懷裏的孩子,再瞄瞄在床上睡得有些不安穩的另一個。
她竟敢威脅他?他抿緊薄唇瞠視着她。
她仰着頭,瞪大了眼,毫不退卻,展現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精神。
兩方對峙,銀心吞咽口水的聲音特別清楚,因為屋內靜到連根針落地都聽得見。嗚嗚……主子到底哪來的豹子膽啊?她都快哭了。
須臾後,薛颯沉默的將孩子先放在床上,自己坐下來讓她把脈。
她也沒有半點得意的神情,移到在他身前坐下,靜下心來,細細把脈。
他看着那白皙還帶着肉肉的手指輕輕的落在自己的手腕處,一種無形法容的感覺似在心頭撩撥一下。
「大人這陣子勞心勞力,鬱結於心,身體疲累了些,好在底子好,還沒啥大礙,不過若置之不理,再熬幾日夜,鐵打的身子還是會出事的。」
她起身替他寫了張藥方,讓銀心去找雁一,幫忙熬湯藥,接着又幫着喂孩子喝完了葯,這才揚起彎彎的柳眉,含笑看着薛颯,意喻明顯。
「多謝五姑娘,診金不會少。」他淡淡的道。
她笑容滿意的返回廂房,對身邊嘰嘰喳喳埋怨她膽大的銀心說的話是左耳進,右耳出。
【第二章想要幫助龍鳳胎】
翌日,直到近午,杜月鈞才再度來到龍鳳胎的廂房,身後仍跟着銀心。
薛颯不在,僅有兩個嬤嬤在照顧孩子,一見她進屋,兩個嬤嬤都要起身行禮。
她搖搖手,「做你們的事。」
杜月鈞一身月白上衣,淡紫色柔絹長裙,外罩一件白狐大氅,更顯得那張軟萌小臉誘人,看來也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但出色的醫術,兩個嬤嬤可不敢將她視為孩子。
床榻上,兩個稚子已經清醒,神情蔫蔫的,兩個嬤嬤正一口一口的喂湯藥,其中一個跟兩個孩子介紹她就是替他們看病的大夫。
拜前生之賜,杜月鈞其實知道兩個孩子的名字,但她還是親切的一邊問孩子名字,一邊坐到床上,替兩個乖巧的孩子一一把脈,見兩人眨着大眼睛看着她,聽着她軟軟的嗓音說著,「嗯,你們好多了。」
薛子靜奶聲奶氣的問:「小大夫,那葯可以不吃嗎?這葯特別苦。」
「子靜為什麽叫我小大夫?」她勾起嘴角,眼眸含笑的頓時來了興趣。
「我見過很多大夫,都老老的,有鬍子,你是姑娘,看來小小的。」她稚氣的說。
薛颯那個冰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女兒?杜月鈞樂得笑開了嘴,「嗯,以後你跟哥哥都叫我小大夫,不過,我可是小神醫哦,我娘說我特別有天賦的。」
聞言,一旁伺候的兩個婆子跟銀心差點失笑,眼前這一幕,如果龍鳳胎的氣色沒那麽蒼白,就像在跟軟萌漂亮的小姑娘玩扮家家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