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不一會兒,更多衣香鬢影的夫人小姐進了殿,也有一些年輕公子跟着進來,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勳貴圈子裏多有來往,遇到熟面孔也不意外,雙方點頭輕聲寒暄,少男少女偷偷看着彼此,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軟萌嬌俏的杜月鈞身上,但她意外的莊重,目光微斂的仰看前方莊嚴的佛像,眾人無趣之下便各自禮佛。

香煙裊裊,一片靜悄悄,驀地,一陣急促腳步聲打破寂靜。

眾人不由自主的轉向聲音來處,就見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快步進來,雙手合十的對着眾人道:「阿彌陀佛,貧僧叨擾各位施主了,不知可否有人帶着隨行大夫?廟中有人患疾,然雲佛寺凈雲大師遠遊,不在寺內。」

凈雲大師也懂醫術,眾人皆知,老和尚才多提一句。

香客們多是搖頭,他們上完香即回府,就算是勳貴之家也沒備大夫隨行。

「我,我是大夫。」一個活力十足的聲音響起。

老和尚一愣,就見不遠處一個可愛又漂亮的粉衣姑娘從蒲團起身,拉着裙擺快步而來。

他瞪大眼,這端莊婉約的姑娘家他是看多了,倒沒見過這麽生氣蓬勃的,老和尚略微尷尬的道:「小姑娘真是大夫?呃……貧僧無看輕之意,只是姑娘看來稚氣。」

「無妨,我這長相是天生的,再過半年吧,應該就像個大姑娘了。」杜月鈞略微嬰兒肥的臉上沒有半點火氣,反而笑得一臉燦爛。

葉氏不放心,正想上前拉回杜月鈞,但女兒已上前一步,欠身替妹妹說話,「這位師父,我家妹妹是真的懂醫術。」

葉氏看了女兒一眼,其實她也知道,近半年多來,府中她自己、女兒及三房的院子,哪個丫頭小廝有個頭疼腦熱不舒服的,都讓杜月鈞拿去練手了,還真的藥到病除,讓三房夫妻對這個女兒多有讚美,驕傲非常。

杜月碧、杜月眉、杜月宛也知道杜月鈞會醫術,但要說厲害到哪裏,她們可是不信的,一個存心在琴棋書畫樣樣都要拔尖出彩的人,哪來的時間習醫?不過就是沽名釣譽罷了。

杜月鈞不是沒有看到三位庶姊眼中的輕蔑,但重生回來,她們該是她最不必改變前生態度的親人,自私只看利益,與自己的交集在婚後也結束了。

老和尚見沒有其他人出聲,想到在客房中痛苦呻吟的孩子,也猶豫了。

「師父,你不能因為我年紀小就認定我醫術不好。」杜月鈞認真的想說服老和尚,奈何一張肉肉的精緻臉龐實在欠缺說服力。

杜月錚這半年多來與妹妹的交集不少,對她的醫術卻是深具信心的,她亦上前柔聲勸說,「這位師父,我家妹妹的外祖是曾在太醫院任職的柳老太醫,其母柳氏家學淵源,更是自小就教妹妹醫術,絕非半吊子。」

聞言,老和尚原本已決定硬着頭皮帶小姑娘走一趟,這一聽,快打結的白眉總算鬆開些,「太好了,姑娘請隨貧僧來。」

柳家乃百年醫藥世家,柳老太醫為柳家嫡支,旁系族人也多是習醫,只是眾人醫術精湛卻不擅鑽營,三年前,宮中一次折損四名年幼皇子,引得龍顏大怒,幾名在太醫院任職的柳家族人被斬,柳老太醫及同樣在太醫院任職的長子毅然決然的離開朝堂,返回儼州老家,令京中百姓不勝唏噓。

葉氏及杜月錚都不放心,也隨即跟上,但兩人身後又有丫鬟、嬤嬤等一串人。

杜月鈞請老和尚止步,再回身走到葉氏母女面前,小聲抗議,「大伯母、姊姊,你們別跟着啊,我長這樣已經很難讓人信服我是個大夫了,你們再這麽簇擁着,病患的家屬哪肯讓我進屋把脈?」

雖然她言之有理,可葉氏依然堅持,「我們就陪到屋外。」

她讓杜月碧等三個庶出姑娘留下來,自己帶着女兒跟着,說來說去,也是因為不放心。

春光明媚,一行人從竹林小徑走到廟宇後方的一個清靜小院。

這個院子離香客住的房間剛好是反方向,在老和尚的引領下,杜月鈞等人剛踏進院子,就見前方簡約不失優雅的屋舍此時房門剛好拉開,有人走出來。

男人的身形高大,當他走出屋檐,整個人都落在璀璨陽光下時,幾聲來不及壓抑的驚艷聲響起,這些聲音大多來自隨侍的桂嬤嬤、瑞玉、銀心等人。

男人高大英挺,容貌可謂上品,兩道桀驁揚起的濃眉,一雙細長鳳眼深不見底,鼻子高挺,唇形完美,一襲玄色雲錦盤領窄袖常服,外罩銀狐皮的大氅,氣質出眾,然而眉宇間卻有一層憂色。

「薛爺,這位小姑娘乃儼州柳家後人,呃……貧僧忘了問姑娘如何稱呼?」老和尚走上前向薛颯引見,又一愣,趕忙回頭看着小姑娘。

「小女子行五,稱我小五或五姑娘即可。」她濃密的長睫毛眨啊眨的,又連忙低頭,好遮掩住眼中浮現的波瀾,怎麽會是他?

儼州柳家醫術聞名天下,薛颯自是信得過,可是這名少女,一身綾羅裙裝,身子嬌小纖細,精緻漂亮的臉上還帶點嬰兒肥,說話軟綿,說她會醫術,誰能相信?

薛颯心底不以為然,但不動聲色的淡漠道:「薛某多謝姑娘好意。」

他微微點頭,卻是回身交代兩名侍從速速下山去找大夫。

葉氏跟杜月錚都有些尷尬,這男子一看就非池中物,說話精簡,但她們都聽明白了他不想讓杜月鈞進屋看病的意思。

「小五,我們走吧。」杜月錚拉拉抬頭看着男子不動的妹妹。

杜月鈞總是重活了一世,雖然薛颯從眼神到神態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輕視,說的話也無貶低之意,但她就是知道他看不起她,覺得她年幼沒醫術。

「我說你讓你的人策馬下山去抓個大夫上山是可以,但讓我把把脈,屋裏的人也不會少塊肉吧。」杜月鈞走到薛颯面前,想到重生前那段宮中歲月,不知有多少獨守空閨的嬪妃一顆春心都悄悄放在這位美男子身上,不過他就是個大冰塊,根本視而不見!

她仰頭看着高她不止一個頭的美男子,「咱們大慶皇朝堂堂相爺,不是被贊什麽行事周密、思慮嚴謹、勇敢果斷嗎?怎麽竟沒膽量讓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進屋試試?」

薛颯黑眸微眯,定定的看着這出言挑釁的小姑娘。

老和尚也有點無措,連忙道:「貧僧沒提薛爺的身分。」這可是薛颯交代的,就怕有些人藉由關心之名過來攀附關係,徒增困擾。

「相爺?」葉氏母女等人的驚愕聲也同時響起。

大慶皇朝有個年輕皇帝,上位時,先皇同時指派更為年輕的薛颯為丞相,輔佐國事。

傳言,年輕首輔小皇帝七歲,因性格剛正淡漠,與年輕皇帝時有磨擦,君臣相當不和,不過,多年輔國卻是賢名遠播。

在場的葉氏雖領有誥命,也曾進宮,但多是覲見太后,對名滿天下的年輕首輔還真是沒見過,可是五丫頭又是怎麽認識他的?

不只葉氏的眼神驚奇,饒是杜月錚沉穩,也忍不住脫口問:「小五,你怎麽知道的?」

杜月鈞糗了,看來得撒謊了,好在這幾個月來,她不似深閨女子,不僅往長春藥鋪坐堂看診,西郊山坡也是滿山跑,她點點鼻子,俏皮的道:「我不是每兩三天都得出府嗎,一回上街,瞧過薛大人一眼,那天人之姿讓很多人駐足,我忍不住也靠過去,看一眼便記得了。」

她邊說還不忘捧捧相爺大人。

薛颯明顯對姊妹倆的對談沒興趣,面無表情的向老和尚點個頭,再向葉氏、葉月錚禮貌點頭,轉身就要回屋內。

被刻意忽略的某人就不太開心了,她提起裙擺,快走幾步,繞到薛颯面前,仰起頭,「大人做人不厚道,我有心幫你,你怎麽就走了呢?我母親是外祖父手把手教的醫術,我母親又僅有我一個女兒,亦是從小教授我醫術,我連字還不會寫幾個時就已快認了人體穴道,母親說了,我天分極高,是柳家百年難得一見的醫藥天才,本身又勤勉好學……」

「咳咳咳——」

葉氏聽不下去,不得不咳嗽幾聲暗示她停嘴,哪有姑娘家這麽自吹自擂,毫無矜持的?

杜月錚臉紅紅的,若不是平時穩重,窘得都想拉着妹妹走了。

但身後銀心等三名僕從可是憋不住,又怕笑出聲來,只能緊緊抿着唇,但抖個不停的身形還是讓杜月鈞分神斜看一眼,就擔心三人憋笑得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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