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臟

第四十四章 心臟

狂生

燥熱的酒氣被冰冷的雨帶走,身體餘溫還在,但心的溫度已然跌入冰點。雨水順着頭髮滴落在北的眼睫上,黑暗中反射着遠處的房間投射過來蒼白的光,深褐色的眼瞳里暗流涌動,困獸在他的瞳孔水牢中衝撞怒吼,囚牢周圍的水四溢,遠處的光漸漸在水霧裏迷濛模糊。一輛的士在北身側緩緩停下,賀賀撐着傘急忙從車上跑下來,舉高了手為北擋雨。

“你瘋了嗎?有傘你不打?怎麼了?”北一言不發,轉身進了車裏。

賀賀愣愣地看着他,又回頭看了眼奧奧的家,短促地嘆了口氣。還能為什麼呢?能讓他這樣的除了那個人還能有誰呢?

賀賀上了駕駛座,駕車離開。雨刷來回掃動,雨水匯成幾條小河在車前窗上湍急流動,似是一條條透明的小蛇,而此刻,愛這條毒蛇死死纏繞,咬住北的心臟,疼痛蔓延全身,毒液深入血管隨着血液緩緩流動,在器官和四肢里遊走,深愛的劇毒佔領每個細胞,神經痛得麻木,他的腦海里除了那個人臉龐什麼也不能記起。明明拒絕自己的就是那個人,給自己傷痛的是那個人,讓自己失去自我的人也是那個人,他可以怨恨也可以不甘,但此刻他的心裏卻沒有一絲的怨,根本想不到什麼理由去怪罪她。北突然就明白了那句話“眼中為她下着雨心卻為她打着傘”,他甚至不由得想,她此刻應該很傷心很難過吧,他多想在她的身旁,哪怕一夜的時光。

讓我抱着你,伸出臂膀,給你依靠,給你安慰。我多麼渴望能就此抓住不放。讓滿腔的海水湧進我的胸膛,在我的懷裏多滾燙。

“我的愛人,你會不會,一直哭着到天亮。”

奧奧靠在門后,淚水打濕了衣袖,眼睛紅腫,嘴唇微微顫抖。她的心聲一遍一遍呼喚“北”“鄧北”,她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呼喚出聲,喉嚨哽咽的聲音,卻又像極了那個人的名字。血液在腦海里翻滾,連帶着那個不曾親口說出的三個字,在她的血液和心臟里熾熱發燙。

這一夜,遙遙相望暗暗思念的兩個人都不曾被好夢眷顧,深夜的寒涼浸透了衣裳,被卷進了夢鄉。

北在寒涼的夢裏遇見了那個日夜思念的臉龐,但他卻一直觸摸不到她,他被漫山遍野的荊棘困住,擁抱不了她。他眼睜睜看着她消失在層層迷霧中,無論怎麼呼喊也不見她回望,他聲嘶力竭,他筋疲力盡,也不曾等到一個眼神哪怕是一個停頓。突然他感覺身周的荊棘開始遊動,將他緊緊勒住,把他送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旁,然後重重拋下。

他在夢裏層層墜跌,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股電流竄過自己的頭頂,每一陣電流都帶來更深的墜落感,不安在瀰漫。北只覺得自己在不安的思緒里遊盪,在縹緲的夢境裏墜落,腦海里她不可觸及的臉龐似是另一個天堂,他彷彿看到她向墜落的自己伸出了手,可是當他感受到對她的愛越是深刻,越是渴望她的救贖,這種不安越是強烈、墜落地越快,愛意不停地推着他跟不安夢魘拉扯纏鬥,卻在最後,他不敵那個不安的夢魘,他沒能抓住她的手,墜入了深不可見的淵谷。

強烈的墜落感將北驚醒,他猛然睜開眼睛,上海夜晚的霓虹光穿進房間,亞麻色的床單泛着白色的光。北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額頭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寬敞的房間靜得令人害怕,黑暗的角落裏彷彿藏着一隻兇猛的怪獸,周遭瀰漫著壓抑的氣息。北掀開被子穿上外套,拿起床頭的手機和車鑰匙就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幽閉空間。

北開車在上海城裏四處遊盪,凌晨三點,雨早已停歇,車輛匆匆來往。他打開車窗,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夾着煙,煙的火光在他的指間明滅,城市昏黃的路燈照在他的手臂上,冷冷的風吹過北的耳旁,涼涼的觸感卻怎麼也帶不走他額頭的滾燙。他彷彿一隻幽魂,機械地毫無感情地踩着油門和剎車,紅綠燈的光在他的頭頂閃爍,十字路口沒有白天那麼繁華,顯得格外蒼涼,蒼涼得令人心裏隱隱害怕。他再次踩着油門逃離這個路口,晃蕩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奧奧無法入眠,紅腫着眼睛看着窗外發獃,眼睛酸脹又酸脹,明明很累,但她卻不知為何無法入眠。她細細聽着夜的聲音,一絲一毫都細細聽着,卻不知為何總能聽得那個熟悉的聲音說著“奧奧我等你”。靜夜無聲無息,外面有汽車緩緩經過,蒼白的車前燈光透過奧奧的窗帘滲進來,那車在奧奧的家外緩緩停下,然後車燈熄滅,靜夜重回幽靜。

誰?放在往常奧奧一定會想是哪個狗仔?

但今天,她又一種強烈的感覺。

是他。

她光着腳跳下床,撩開一點窗帘,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望出去,透過樹蔭,她隱隱約約看到外面停下的那輛車,那個熟悉的車型,暗夜一樣的顏色和氣息,還有大開的車窗,和一點點明滅的煙光。是他。

北坐在車裏遠遠看着那扇窗,那扇被窗帘遮得嚴嚴實實的窗。他愛的人此刻睡著了嗎?他會不會也在她的夢鄉?做個甜甜的夢吧。

他就靜靜地坐在那,宛如曠野守望的稻草人,但他卻不覺得孤單,因為他愛的人就在他不遠的地方,他在靜靜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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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你家酸菜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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