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條開始重合的線
袁野的意識開始渙散。
……
在同一時刻，何安然給旁邊的同事打了個去廁所的招呼后，就暫停下收銀的工作，直奔廁所而去。
這時廁所里還沒有人，何安然在裏面對着某處空間，用手輕輕一揮，只見她的手旁有一層朦朧星光，拖着曳尾滑過。
她拉開隔間的門，裏面出現了色彩斑斕的光景。
何安然對此並不見怪，抬腳走了進去。
一瞬間，袁野身旁的雲禪大街上有某處空間，像是凝固起來，接着開始震蕩出現漣漪，開出一個透明小門，何安然的身形由虛慢慢凝實，隨着她的一步踏出，空間重新攏合，時間又以正常的流速開始流逝。
袁野的意識已經凌亂，再下來就要擴散直至消失。等最後意識完全消失后，他不會再存在這個世界中。
何安然走到袁野身旁，將手放在他的頭頂。
於是在看不見的地方，代表着袁野意識層面的混亂形態，被一隻不知存在於何處的無形大手慢慢梳理，五根手指飛舞，以一種奇妙的頻率，牽着一條意識線，重新將那團快要消散的混亂意識加固、梳理。
像是在給頭部按摩一般。
袁野舒服的“嗯”了一聲，拖着長長的尾音，顯得愜意之極。
何安然聽到這聲由某人不自覺發出的呻吟，臉色騰地紅了起來：“混蛋啊！這可不是在給你做頭部護理按摩啊！想我堂堂將近萬歲高齡的何安然大人，怎麼會屈尊下貴，淪落到要給人按摩掙錢的地步呢。喵，奇怪，我這是在想什麼，這不是按摩！不是！”
何安然在說服了自己之後，好吧，這看着其實就像是在按摩，就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
袁野逐漸醒來。
光線匯聚在他的視網膜上，傳出的神經信號高速進入大腦，並被接受分析，於是一個多彩的世界模模糊糊的出現在他的眼中。
何安然看着袁野越來越肆無忌憚表現着“舒服”這個意思的賤樣，就決定要小小懲治一番。
在那處看不見的空間中，本該撥亂反正的大手突然輕微的顫了一下，又很快恢復正常。
何安然得意的挑起眉，輕輕拍了下手：“大功告成！”
接着隨手劃開空間，踏入其中。在快要消失的霎那，她回過頭看着袁野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可不要怪我哦！”
空間徹底恢復正常。
袁野感覺到有微風流動，他的視界中光線被重新解構組合，於是世界完整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這是怎麼回事？”
袁野不明所以，在寒風襲來，他打了個冷顫后，決定要往一個暖和的地方去。
……
在不知多少年後，袁野抱着何安然的手臂，一臉幸福的依偎在她身旁，像一隻溫順的小動物。
“安然，有你真好。”袁野深情脈脈。
“哼！”何安然高傲道。
袁野崇拜的抬頭看着何安然的形象，從她的頭部開始，一直往下到脖頸、微彎曲成一個美妙弧度的背部、以及再往下出現一條輕輕搖擺着的有長長毛髮的尾巴，他的心就蠢蠢欲動。
這個線條在他的眼中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袁野不安分的將一隻手偷偷放在何安然的頭頂，慢慢順着那條優美的線條滑下，在越過禁忌地帶，抓住那條不存在於這片空間的尾巴后，他的心得到了極大地滿足。
“喵！”何安然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着袁野，“你竟敢擼我？”
反手就是一巴掌，然後憤怒的站起身來，朝着袁野一指，於是一團球形閃電就憑空出現，迅速鑽進袁野體內。噼里啪啦一聲電擊，袁野身體痙攣，頭髮炸裂，不省人事。
“哼，混蛋！我拿你當朋友，你竟然想擼我！”何安然高傲地走開。
袁野心中痛呼：“媽媽，手賤害死人的說！”
同時何安然心裏升起一絲疑惑：“他這個手賤作死的毛病究竟是什麼時候染上的呢？”
當然時間久遠，何安然理所應當的想不到某次她救治了一個剛剛還在作出侵犯行為的那個該死的人類后，卻被對方的不尊重勞動成果行為激怒，於是小小的懲治了一把，增強了一下對方對處理事情的直接高效能力，簡單來說，就是做事不過大腦了。
所以她也想不到，這苦果最後還是要自己吃。
……
何安然做完這一切后，從廁所出來，感到心情格外的舒暢，對早上經理的咆哮也覺得舒坦許多。
回到工作崗位上，她又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人群很快分出一股匯聚到她這邊，何安然稍微用出來點魔法，於是手輕輕在裝有各種物品的膠袋上一帶，沉重的東西就輕盈地跑到了掃碼機前。
這是她專門研究出來的一套動作，掩蓋住魔法加持的詭異痕迹，配合著掃碼、報價、收錢、轉身找錢、同時提示“請出示您的會員卡”，這幾個動作在她敏捷的身手下，讓人看起來有一種韻律的美感。
準確而高效。
所以她這邊的通道總是人顯得少一些。
所以總是有很多人自發來這邊結賬。
更多的時候，她反而是在走神。
在她的眼中，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平常人類所看不到的線，相互糾纏又同時伸向同一個地方，那些線在高度集束之後，彷彿組成了一個通道，一頭扎向虛空深處。
何安然知道，那或許是人類的最終歸宿。
因為她看到不斷有代表着生命的線條在變暗，最後和虛空融為一體。
這遠比直接面對死亡要震撼的多，人類也像宇宙中的星辰一樣在幻滅中產生又消失。
一個星辰的隕滅或許只是讓人感慨一下，但成千上萬個星辰同時隕滅，這種震撼無以復加，直擊心靈。
有一滴淚從何安然的眼角滑落，她總是感性的又極易作出反應的，她見識過種種發生於人類社會的殘酷景象，也同情過人類在文明發展進程中的遭遇，但沒有像這樣在面對人類的死亡更替時感動過。
死亡，實在是太遙遠的一個詞了啊。
當然她不會為了體驗死亡的感覺，而去作死的試着自殺，反而她認為，既然能長生，那何不好好珍惜，讓自己活的更有意義一些呢。
正想着，一瓶飲料放在了她面前。
何安然熟練的重複機械式動作，同時抬頭說道：“請出示……”
話還沒說完，她看到眼前站着的那人赫然就是早上在公交車上對她言行不尊，以及剛剛略施懲戒的那個該死的人類！
“是你！！！”
“喵？”
何安然和袁野同時吃驚道。
“沒完了是吧？停不下來了是吧？我可還沒找你算賬呢。”何安然又聽到那句“喵”，讓她好像置身於那個尷尬與憤怒的時刻。
啪的一聲，何安然看到袁野順手將一盒炫邁拍到檯子上，並說道：“炫邁，根本停不下來。”
何安然看到他那個賤兮兮的樣子，就很想一巴掌拍死他，不過還是遵守着良好的職業服務道德，提示道：“請出示您的會員卡。”
“美女，那個早上的事對不住啊，我那時候發燒，腦子燒迷糊了，一時沒管住自己的嘴，別介意啊。”袁野道。
何安然看後邊還排着幾個人，不想糾結這個，就又提示道：“請出示您的會員卡。”
“會員卡，我沒有哎，美女，要不你看咱倆不打不相識了，你給我辦一張唄。”袁野死皮賴臉道。
何安然忍住，將小票撕下扔給對方，以眼神示意他趕緊滾，而對方在拿着小票一溜煙走到出口時，她突然看到檯子上的那盒炫邁沒拿。
她趕忙將炫邁舉起，喊道：“喂，你的炫邁……”
袁野聞言，甩頭回身，衝著何安然做出一個自認為很拉風很帥氣的笑容：“是你的炫邁啦。”
何安然眼睛裏閃爍着可怕的光芒，嘴角勾起了一個令人膽寒的弧度，手掌向著袁野輕輕一甩，那盒炫邁在飛行魔法的作用下，就詮釋了完美的線性規則，準確無比的砸在袁野的臉上。
“拿走你的炫邁。”她冷聲道。
但很可惜，她看到袁野適時的反應過來，及時的用手擋住，這才沒有在臉上印下一個愛心的形狀。
袁野灰溜溜的走開。
何安然低下頭，繼續忙碌着檯子上的各色物品。
……
在何安然看不到的時候，代表着她漫長生命的那條線旁邊，突然又出現了一條線，並且在這一時刻開始重疊起來，共同通向不可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