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恆王府,朱門依舊,但府內卻不似以往那般熱鬧,失了生氣。
從伽羅寺回來,子騰就一直守在白畫的身邊,他到現在都不肯將白畫的屍體放到棺木內。
偶爾的低語呢喃或含情凝視,這都是子騰對白畫的不舍。
他不相信白畫已經離去,子騰望着白畫那張慘白的臉,期盼着奇迹的出現。
也許下一秒,白畫就會睜開雙眼,依舊含羞的看着自己。
白畫的離去,也帶走了子騰的心。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還在跳動。
恐怖的裂痕清晰可見。溫熱的血化為悲哀從傷口流出,灑落一地哀傷。
另一邊,江清月自從回府以後,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天邊漸落的夕陽帶着這小小的空間一點點的黑了下來。直至整個房間被蒙上了一層漆黑的暗布。
房間裏微弱的光線,照應着江清月此時殘留的軀殼下,流露出的孤獨氣息。
江清月在黑暗中深深自責。
父親的死自己無能為力。而白畫就在自己身邊,卻依舊慘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江清月頓感自己就是一顆災星,誰要是靠近,都會災禍臨頭。
白畫還那麼小,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能夠快樂的過完一生。但沒有想到,她還沒等到成為新娘的那天,此刻卻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屍體,只能孤獨寂寞的躺在棺木中。
想到這兒,江清月雙拳緊握,無限憤恨在指尖燃燒。
周雲因,真是好心機,既然如此,我一定會毀了你所有想要擁有的一切。
落日餘暉中,小文獨自坐在離江清月卧房不遠處的庭院裏,獃獃的看着江清月卧房中透出的點點燭光,心中煩亂交錯。
如今殿下不在丹陽城內,府中又接連發生諸多事情,看着早已沒了往日歡顏的府院,小文很想去安慰江清月和子騰,但思來想去,這樣反而打擾到了他們。於是,小文只能靜靜的坐在院中,遙望遠方夜空,獨自思索着解決此事的方法。
但無奈,這不是一道簡單的算術題。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小文眼帘。看着人影走進,小文驚喜的站起身奔了過去。
“殿下,你怎麼回來了?”
蕭奕恆,身穿黑色長袍,一路風塵僕僕。
明眼者一眼便能看出,他一定是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但蕭奕恆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一絲倦意,看着倒是精神尚可。
蕭奕恆沒有回答小文的疑問。他佇立原地,關切的盯着江清月緊閉的房門和那紙窗中微微透出的燭火。
“她在裏面嗎?”
“在!”
小文看出了蕭奕恆的關切,乖巧的回道。
蕭奕恆迫不及待的向著燭火中的光影走去。
不多時,輕輕的腳步便帶着蕭奕恆走進了卧房。
房裏的江清月,心不在焉的盯着地板,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
蕭奕恆看着江清月恍惚的神態,瞬間勾起了他的憐惜。
“你瘦了!”
“都告訴你們,我不需要人伺候,快出去。”
連蕭奕恆的聲音都沒有聽出來,可見此時的江清月時何等憂迷。
但屋內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來。
“是我!”
這次,江清月終於聽出了枕邊人的聲音。
“你怎麼回來了?”
江清月第一次抬頭看向了蕭奕恆。
這才幾月沒見,蕭奕恆覺得江清月乾瘦了不少,以前她便清瘦,現在卻更加單薄,她雙眼有些紅腫,一看便是哭過,這讓蕭奕恆無比心疼。
“恩,我回來了。”
蕭奕恆柔聲道。
蕭奕恆走到江清月的面前,坐在她旁邊,撥弄了一下她的鬢夾輕聲道:“我回來陪你!”
這麼多年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江清月一個人所扛。她也是一介女子,在這陰暗中,江清月終於也等來了她的依靠。
江清月慢慢將頭靠在了蕭奕恆寬實的肩膀上,語中帶淚的呢喃道:“你知道嗎?白畫走了。”
“我知道。”
蕭奕恆輕輕拍了拍江清月的柳背,柔聲的安撫着那顆碎裂的心。
此刻,蕭奕恆只想好好陪着在江清月的身邊,讓她可以無限的發泄心中傷痛。
“白畫與我從小長大,我一直都把她當做親妹妹,我本來還想…..”
在傷痛的渲染下,江清月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還想親自送她出嫁的,可是我再也看不見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江清月將緊貼蕭奕恆的面頰移開,看着蕭奕恆,情緒瞬間崩潰。
“是我害死了她。”
“不怪你,這件事,你也沒預料到。”
蕭奕恆伸手抱住江清月,細心的安慰與呵護。他也是第一次見江清月如此傷心欲絕。
那無盡的淚伴着歇斯底里的哀嚎令蕭奕恆立刻感到不知所措。
“你知道嗎?白畫去之所以回去伽羅寺,都是為了給我祈福”想到這兒,江清月心中一痛,
“她真的太傻了。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
“白畫不會怪你的,這只是個意外。”
江清月不停地責怪着自己,蕭奕恆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因為他知道白畫在江清月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
情急之下,蕭奕恆只能將江清月摟的更緊了一些。
蕭奕恆只能祈求自己溫暖的胸膛能夠給江清月一絲絲的慰籍。
許是哭累了,江清月的情緒慢慢安定了下來。
“我想為她做點什麼。”
江清月重拾冷靜道。
“好,我幫你。”
江清月還沒有說要做什麼,蕭奕恆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可見江清月在蕭奕恆心中是何等重要。
過了片刻,江清月突然坐直上身。
“怎麼了?”
蕭奕恆被江清月突然的舉動驚了一下。他害怕江清月又會胡思亂想,去做出其他不理智的事情。
“我想去看看白畫。”
自從子騰將白畫帶回恆王府以來,江清月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她不敢去面對這件事情,不敢去看白畫蒼白冰冷的屍體。
可事實已經發生了,就算是再傷心,難過,江清月決定也要去接受它。
因為她不可以一蹶不振,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尤其是現在。
江清月要為白畫報仇。
“我陪你”
蕭奕恆緊緊握着江清月的手。
來到白畫的靈堂,江清月和蕭奕恆一眼便看見了一個失去生氣的背影,半爬在床榻邊。
子騰此時雙掌緊攥着白畫的右手,兩眼獃滯得望着白畫蒼白的容顏。
蕭奕恆走上前,默默的將右臂放在了子騰的肩上。
一個簡單的動作中,蘊含著二人堅實的友情和蕭奕恆對子騰深深的安慰。
這麼多年來,蕭奕恆從未看見子騰這般失落和沮喪,完全變成了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
蕭奕恆有心勸解,卻又不忍打擾。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子騰就這樣沉淪下去。
“子騰!”
蕭奕恆輕聲低喚,但子騰並沒有任何的反應,他一直沉寂在自己與白畫幸福的世界裏。
“子騰”
蕭奕恆提高了音量。
子騰這才反應過來,他慢慢轉過身來,獃獃的看着蕭奕恆。
“王爺”
江清月在此時也走到了白畫的床榻前。她緩緩的彎下身子,面色凝重中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江清月輕輕的梳理着白畫的長發,隨即理了理白畫身穿的衣裙。
子騰站在一邊,看着那個暗自神傷的背影,目光中隱藏着一絲怨恨。
江清月因為背着子騰,所以沒有看到。但蕭奕恆卻發現了子騰這微妙的變化。
“子騰,其實你自己也知道,白畫的死根本不能怪清月,她們感情有多好,你我都清楚,清月一直也很自責內疚。我知道白畫對你意味着什麼,我也完全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事已至此,我們還是接受吧!”
子騰在寺廟看到白畫屍體的那一刻,心中就一直藏着一把火。
他也知道這件事真的不能怪江清月,但無處發泄的悲痛和怒火令子騰快要發瘋了。
他需要一個發泄口,於是子騰便把所有的怨恨放在了江清月的身上。
所以從寺廟出來,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子騰沒有對江清月說一句話。
白畫靜靜的躺在床上,衣服乾淨整潔,除那蒼白的面色,白畫依舊美麗可愛,好似只是睡著了一樣。
“你準備一直不讓白畫入土嗎?讓她安息吧!既然人以走,我們何必還強留。讓她魂歸天國不是也還她一個自由嗎!”
蕭奕恆指了指好似入眠的白畫說道。
子騰靜靜的聽着蕭奕恆的勸慰。他自然知道蕭奕恆說的很有道理,但子騰始終卻說服不了自己。
子騰失去了方向。只有這樣靜靜的看着白畫,他才能呼吸。子騰知道白畫不在了,但是他真的接受不了以後再也看不到白畫的日子。
“將她收棺吧。”
蕭奕恆再次勸慰道。
“王爺”
子騰突然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蕭奕恆。隨即一躍來到白畫身邊,一把將其護在了胸下,不讓任何人再去觸碰他心中的寄託。
“拉開他!”
蕭奕恆一聲令下,只見兩個壯漢衝進靈堂,立刻將子騰從床邊,架了下來。
一旁的江清月並未阻止,她知道,蕭奕恆所做的一切,只是讓白畫得以安息。
一個年紀稍大的嬤嬤,正要彎下身來將白畫抱起,子騰大力沖開旁邊的兩人,飛奔過去,將嬤嬤推開,隨後,他立刻跪地向蕭奕恆乞求道,“王爺,我求你了。”
蕭奕恆看着子騰渴求的目光,心中頓感傷心不忍。但為了子騰和白畫,他只能把心一橫憤怒的訓誡道:“你難道就想守着一具屍體過嗎?你這樣,讓她怎麼安心?”
一個簡單的甩頭示意,剛剛那兩個壯漢,再次走了過來,預要將子騰再次架走。子騰見狀大聲吼道:“給我滾開。”
子騰本就是習武之人,他氣勢強大,一吼之下,兩名壯漢瞬間向後退了數步,隨即,他立刻對蕭奕恆祈求道:“王爺,我求你最後一件事,行嗎?”
“什麼事?”
“我想娶白畫為妻。”
一直以來,他都把白畫當成自己的妻子,如今白畫死了,他不想留有遺憾。
蕭奕恆將目光移向江清月,詢問她的意見,江清月點了點頭,子騰對白畫有情有義,她心裏很欣慰,她知道,白畫是願意的。
“我去幫你準備。”
白畫的嫁衣,江清月早在一月前便已經根據白畫的喜好給她定製好了。但江清月一直沒讓白畫知道,她想在白畫大婚前給她一個驚喜。但江清月到最後也沒能等到這一天。
白畫喜歡白鶴,因為她羨慕自由,希望可以有一天遨遊九天。於是,江清月便在白畫的囍裙上綉了幾隻白鶴。
她生前一直期望着能夠嫁與子騰為妻,如今,也算得償所願了。
“謝謝王妃。”
子騰跪在地上,對江清月感激涕零。
不多時,白畫的靈堂便神奇的變成了婚堂。
白色瞬間化為艷紅。
一切都從悲傷轉變成了喜慶。
在江清月親自打理下,白畫穿上了喜服,江清月為她畫了裝。
別家新娘有的,白畫一樣不會缺。
“吉時到了,開始拜堂吧。”
喜娘看了看時辰,催促道。
江清月整理好白畫的妝容,將紅色的絲綢綁到了白畫的手腕上,便起身站在了一旁。
子騰也換上了大紅色的新郎服,手中緊攥着絲綢的另一端。
二人一個安靜的躺在床榻上,一個靜靜的站在床榻邊。
子騰默默的看着床榻上美麗的娘子,臉上掛笑,但心中卻在滴淚。
“一拜天地”
喜娘洪亮聲音響起,子騰牽着絲綢,轉身向屋外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子騰隨即又向蕭奕恆和江清月鞠了一躬。
“夫妻對拜”
子騰回身,又對着床榻上的女子深深以拜。
“禮成”
此時,江清月偷偷拭了拭眼角的淚水,蕭奕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切都在悲傷與寧靜中結束。眾人散去,唯獨留下了子騰靜靜的與白畫獨處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