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須臾(十五)

第九十四章 須臾(十五)

哪怕是底下如墊着墊子,顧俞仍是摔得不輕,叫了一聲“師父”便躺在馬車上動彈不得。

馬車並沒有停,臨滄甩着鞭子,車身晃動的厲害。

她看見羅亦鬆了一口氣,朝着他她們的方向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車椽上。

“我們走嘍!”臨滄快馬加鞭,雁都的路彎彎繞繞,很快就甩掉了常英等人。

顧俞無力地躺在車廂里,四肢百骸都在疼。她方才跳下來的時候是存了死志的,沒什麼打算,後背不小心被挑起的檐角勾破了點皮。

他們一路往回走,很快就到了原來住的那間宅子。

馬車從後門進去,羅亦跳下來,去扶顧俞。

顧俞注意到,他面色有些古怪,雙唇緊抿,明明動作輕柔怕碰到顧俞的傷口,眼睛卻一直不看向她。

難不成是為了方才她自作主張的事情生氣?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扯了扯他的袖子,“你……”

正要解釋,羅亦忽的揚手劈上她的後頸,她只覺得腦袋一痛,隨即便暈倒在羅亦懷裏。

……

顧俞無數次猜想過羅亦的身份,他或許並不是一個商人,或許家室不如他說的那般平平無奇。

也曾想過會不會他,便是趙靈均。因為他們有許多許多很像的地方。

但是當他以趙靈均的面孔出現在顧俞眼前的時候,顧俞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望着面前這個與一年前沒有絲毫不同的人,她輕笑:“果然是你。”

見她如此反應,趙靈均有些錯愕,“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別的人或許看不出來,饒是他易了容,眼角刻意改變了以往微微揚起的樣子,甚至還改變了皮膚的顏色,但是有些時候一個人直覺是飛常準的。

大概是在他要跟着自己來雁都的時候,顧俞徹底開始懷疑,處處留心尋找蛛絲馬跡。

譬如趙靈均不愛喝茶,每每入了喉眉頭總下意識地皺起來,羅亦也是。譬如趙靈均吃東西的時候會先聞一聞味道,羅亦也是。

還有許多的破綻,她一一說出來,趙靈均更是驚訝到了極點。

“這些東西,連我自己都未曾注意,你……”

的確,顧俞苦笑。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那麼清楚,明明和趙靈均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明明當初趙靈均以她朋友自居的時候,她還生氣了。

為什麼會生氣,她知道,卻不想說。

忽的顧俞瞳孔放大,如此說來,自己當初為了讓羅亦對她死心的時候說的那些有關趙靈均的話豈不是……

意識到這一點,她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趙靈均沒有看出她的心思,一言不發地垂眸看她。

“你……喜歡我嗎?”

冷不丁這句話讓顧俞差點停了呼吸,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是又如何,若你是六王爺趙靈均,便是早有王爺夫人了,我這人向來不愛與人爭。”

當時以為他死了,顧俞還勸解那位櫻娘,當真可笑至極。

顧俞受了傷躺在床上,說完竟有些黯然神傷,垂了頭不願再繼續說下去。趙靈均聞言怔愣了片刻,道:“那並非我的本意。”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當初我以為你選了皇兄,一時賭氣,才做出此等荒唐事。你若介懷,我回去便同櫻娘說了便是。”

“哈哈,趙靈均,你又不是無知稚兒了,這種話如何說的出口。再說,若我願跟你回去,你肯放棄已經布好的局嗎?”

顧俞抬眼,正好看見趙靈均如遭雷擊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冷的緣故,還是因為受傷了,顧俞笑着笑着便感覺喉頭一股甜腥的味道,隨即被她硬生生咽下去了。

“你當真覺得我不過是個弱女子,不會曉得你們密謀了些什麼。但是趙靈均,你可知先前我的父皇為了讓我能平平安安的活着繼承皇位,讓我見識了多少權謀計策嗎?”

長達十八年在太子之位上坐着,戰戰兢兢,哪怕一個再心思單純的人也會變得陰險起來。

在宮裏,活着是件不易事,太子也不例外。

她無視趙靈均的目光,繼續道:“你堅持要同我一起來雁都,面上說是為了我,實際上確實為了和早已到雁都的師父以及眾匈奴餘黨匯合對不對?若我沒猜錯,阿恆和阿嵐並不是被常英他們抓住了,而是被你和師父困了起來。”

這些算計怎會逃過她的眼,她是被趙子頤困得久了,喪失了敏銳,但覺不至於被人算計至此還察覺不到。

這一來一切就解釋的通了,為何瓊安拿出虎爪刃的時候他面色微變,雖然很快便歸於平靜,卻仍是被顧俞看到了。

想必瓊安也在說謊,他並不知道姜恆二人的去處,也不是真心想要幫顧俞躲開追兵,甚至於為何常英會突然出現在廟會上,多半也出自於他的手筆。

趙靈均很快冷靜下來,如同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她,“你說的不錯。他們兩個人的確在我手上,我也實在沒料到會被你拆穿。但是有一點你猜錯了,我們身後的並非匈奴餘黨,而是平陽侯。”

平陽侯,他不是死了嗎?

看出了她的疑惑,趙靈均道:“原來的平陽侯的確死了,如今的應該說是新一任平陽侯,你認得的,他叫做顧城。”

阿成!平陽侯的兒子,他沒死!

趙靈均側身坐在了榻上,一隻手執起顧俞的手,另一隻手撥了撥她腮邊的髮絲,淡淡道:“或許我應該告訴你,臨滄他,也是我的師兄。”

“什麼?”

顧俞怎麼也不會想到,原來六王爺趙靈均的母妃,是個異族人。並且還是師父跟着祖師修行之前,血脈上的堂姐。

“我娘這輩子最恨的便是嫁給了父皇,我永遠也忘不掉她死去那天的凄慘的樣子,只因她性子冷淡,被歹人無限,先皇就殺了她。”

他平淡地說著,一字一句卻如同銀針刺痛顧俞的心。

“就像你說的,在宮裏活着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所以我發誓,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總有一天,我會讓那個人得到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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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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