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太子
每次渾渾噩噩地醒來被餵過水和食物后又很快地昏睡過去,雖然可以肯定自己是被下了葯,但四肢的綿軟讓她即便知道每日進食被動了手腳仍無力反抗。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放心,便是目前自己性命無憂。從這幫殺人不眨眼的兇徒的行事作風來看,如無必要定不會大費周章地弄暈她,並帶她上路。只是他們的目的究竟為何?留她活口是否意味着比死亡更可怖的命運?那個擁有冰藍眼眸的蒙面男子又是誰呢?每當她短暫的清醒時,腦子裏就會不停的縈繞着這些令她頭痛欲裂的問題。
分不清過了幾個晝夜,當連翹被一盆涼水澆醒,並被一個大漢從馬車裏拖下來時,入目的卻是一座高大雄偉的,類似於城池的建築群。厚厚的城牆由石灰、粘土拌着一些草籽夯實而成,粘性極強,幾百甚至上千年都不會被侵蝕、風化。連翹在被邀去新疆講課時曾經在一些古城遺迹中見過類似的建築,樸實無華,卻給人深沉的厚重感,而眼前的這些建築似乎比新疆的古建築更加堅固、雄偉。
腦子雖然清醒了,但手腳依然無力,只能任由那個壯漢像拎小雞似的架着自己,並一路被帶進了一間小屋子。聽着門被重重地關上,連翹沒有過多的驚慌,這些人把她帶來這裏不會只為了關她,該來的總會來,等待是目前唯一可做的。
屋子還算乾淨,有床、有桌、有椅,不太像關犯人用的。從四四方方的土窗望出去,只看到足有五、六丈高的城牆壓在眼前,沿着城牆看去,每隔一段距離都設有城樓,遠遠的便能望見有人在城樓上放哨。看來這座城池應該還兼具軍事攻防的功能。
許是藥性又上來了,感覺有些睏乏,連翹自動爬上床倒頭便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朧朧之間似聽見有人在哭。疲累地睜開迷濛的雙眼,搖曳的油燈下,兩個人影正坐在自己的床沿上。連翹心頭一沉,立時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這兩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何時進來的?瞪大雙眼,她強迫自己儘快聚焦,奈何燈光太暗,屋外太黑,那兩個人又背對着她坐,怎樣都瞧不清對方的面容。
半晌,她終於鼓起勇氣,輕聲喝問:“是誰?”
“連翹姐姐,你醒啦!”
“蘇拉?”她啞然,本以為蘇拉早就在那次屠殺中喪命,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見到她。
再相見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連翹從床上坐起來,移近蘇拉,想好好看看她,不料,即便是在這種昏暗的油燈下,眼前所見的景象依然讓她到吸一口涼氣。
蘇拉原本光潔的小臉上佈滿縱橫交錯的血痕,粗粗細細的傷**疊在一起,加上未乾的血污讓整張臉扭曲得可怖。身上的衣服更是襤褸不堪,在破碎得幾乎無法蔽體的衣服上滲出刺目的鮮紅,深深淺淺的血污,有的已乾涸變暗。看得出這些血漬不是一天形成的,目光旁移,蘇拉的邊上竟然還有着同樣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騰澈……”她難以置信地輕呼,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那些人究竟對這一雙母女做過什麼?竟殘忍地將她們折磨成這般模樣,還不如給她們一刀來得痛快。
她抖聲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生的殘忍啊!這個時空難道是沒有王法的嗎?視人命如草芥!
縢澈勉強地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蘇拉一頭撲進連翹的懷裏失聲慟哭,淚水洶湧地淌下,混合著臉上的血跡粘在她的衣襟上,濕成了淡紅色的一片。輕拍着蘇拉的背,鼻腔里酸意涌動。前一刻她還是那樣天真爛漫地躲在阿爸懷裏撒嬌的嬌弱小花,這一刻卻要面對如此殘忍的生離死別,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父親被人砍下頭顱,自己的族人被殺伐殆盡,遭逢巨變,這讓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孩子要如何承受?
“他們是誰?是誰?這到底是為什麼?”自從來到這個時空,她總是冷眼看着周遭的一切,彷彿她身邊的所有人事物統統都是虛幻,可是當她看到蘇拉和縢澈的瞬間,她心底里第一次產生了無以名狀的憤怒,對那些兇徒的憤怒,對這個時空的憤怒,甚至是對那個玩忽職守的死神的憤怒。沒有人可以這樣子踐踏生命的尊嚴,包括死神!
“血太子!”蘇拉埋在她胸前的腦袋,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
“血太子?”她喃喃重複着這個名稱,腦子裏對這三個字毫無概念。
“是!”蘇拉抬起頭,雙目圓睜,重重地點頭,“是他,就是他,殺死了阿爸,殺死了弟弟,殺死了所有人,所有人……”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她再次將她輕輕攬入懷裏撫慰:“別哭,哭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你的眼淚在那個血太子眼裏簡直比糞土都低賤!”如果傷痛無法消除,仇恨就是唯一能讓人堅強的理由。
一會兒,蘇拉果然停止了哭泣,目光如炬,連眼眶裏的淚水都似乎在一瞬間蒸發。
見她似乎平靜下來,連翹才繼續說道:“出了什麼事,告訴我。”
深深吸了一口氣,蘇拉將目光投向幽暗的窗外,溢出唇瓣的話語顯得飄渺無依:“血太子是格薩國的皇太子,兩年前,因為阿爸不願臣服於他,準備帶着族人離開,豈料當天夜裏血太子就率領他的血騎兵衝進我們的部落。整整一夜的屠殺,阿爸帶着一小部分族人衝破重圍逃了出來,從此隱姓埋名,不敢再以鄂魯族人自居,只為躲避血太子的追殺,我至今還記得那一夜的風中飄散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本以為在番國的保護下終於能緩過一口氣,不用再過那種逃亡,擔驚受怕的日子了,沒想到他竟陰魂不散,還是被他找到了我們的聚居地,鄂魯族終究是逃不掉被滅族的命運。”
“既然那個什麼血太子的目的是將你們一網打盡,為何不殺了你們?”並非連翹冷血,她只是說出了心中的疑問,殺了達格魯和他們的族人,卻偏偏留下了這一對母女,如果這血太子不是白痴,一定懂得斬草除根的道理。不論這對母女看起來是多麼柔弱、渺小、不堪一擊,留她們活命,這於理不合。
搖搖頭,蘇拉也搞不明白:“不知道,他們把我和阿媽用繩子栓在馬車後面,這幾天我們都是在地上一路被拖過來的。”
“什麼!”她震驚地低喊,怪不得這兩人會遍體鱗傷,渾身上下是慘不忍睹的血肉模糊。那些人,變態的……
發現坐在一邊的縢澈已有些搖搖欲墜了,連翹趕緊扶她躺下,順勢也讓蘇拉躺下,雖然床上躺了兩個人略顯擠了些,總比睡在地上強。
看着她倆虛脫地漸漸沉睡,昏黃的燈光下兩張可怖的面孔,連翹無力地嘆息,不知道自己將會面臨怎樣的命運曲折。只是在這茫茫時空,她一介弱質,怕是連自保都是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