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母豬屎
在達格魯的陪同下,連翹來到了一個臨時搭建的柵欄邊,裏面果然躺着一頭大黑豬,脹鼓鼓的腹部宣告着它即將生產。濃重的臊臭味彌散在空氣中,看向柵欄邊尚有一坨新屎。其實豬是挺愛乾淨的,絕不會把屎尿排泄在自己的生活區,所以這頭母豬在柵欄邊,盡量把排泄物拉在柵欄外,也方便了連翹取用。將剛才過來時隨手從地上堆放着的柴火中撿來的兩根樹枝插入那坨豬屎里,小心地挑起。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慢慢站起來,緩緩轉過身。
“架個火盆,快!”連翹肅容對產婆下令。
“汗達?”產婆不情願地看向達格魯,沒料到這來歷不明的女人居然膽敢使喚她。可讓她更沒想到的是達格魯竟一點頭,讓她照辦。
當火盆架起后,只見連翹將那坨豬糞放在了燒熱的陶鍋里。不一會兒,空氣中便彌散開一股又臊又臭又酸的難聞氣味,令人幾欲作嘔。
“有酒嗎?”密切關注着陶鍋里的豬糞,連翹問得頭也不抬。
“燒刀子!”達格魯饒有興味地看着她。這個美艷不可方物的異族女子,當初奄奄一息地倒在沙漠裏,不知道她的身份、來歷,曾後悔撿她回來,因她那種看上去風一吹就會倒的嬌弱身軀一定活不了幾天,故將她丟回營地后便任其自生自滅。沒想到在他跑墒回來后,這本該早就死去的女人竟奇迹般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初見時的驚艷后,她帶給他的是接連不斷的疑惑和驚奇。淡定自若的表情,矜持有禮的舉止,不卑不亢的言行,在在顯示出她的好教養,這女子一定不是普通人家出生。然而一般的梁國千金或是官家小姐他也不是沒見過,知書達理的必定膽小怯懦,膽大妄為的多是嬌蠻任性,跑墒這麼多年還從未遇見過如此奇特的女子,她令他迷惑了。
看着陶鍋里的豬糞漸漸被烤乾,進而慢慢化為焦炭一般的硬塊,連翹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不踏實。從小被爺爺逼着背各種醫書、葯經,母豬屎能止血崩她自小便知,卻從未試過。因從來也不會有病人願意吃這種東西,有更好的藥材,爺爺自然也不用將母豬屎納入首選用藥。到如今缺醫少葯的地步,她已經開始後悔當時的一時衝動了,但也只能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希望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不會玩死她。
豬糞烤得差不多了,連翹抬頭對上始終站在一邊的達格魯:“把酒給我。”
達格魯輕努下巴,產婆乖乖將一碗燒刀子奉上。接過酒碗,連翹小心翼翼地將燒成灰燼的豬屎盛進碗裏,豬屎灰在酒碗裏漸漸化開,用細棒子輕輕一攪便勻了。
將酒碗遞到產婆面前:“取三錢讓產婦服下。”
“什……么?”產婆瞪大了眼珠子,一臉的難以置信,“你,你說讓產婦就……就喝這個?”
連翹定定地點頭:“對,就喝這個,事不宜遲,晚了性命堪憂。”
“汗達!”產婆又無助地看向達格魯,看來達格魯應該屬於這裏的族長之類的重量級人物,凡事都要向他請示。
對於產婆的婆婆媽媽,達格魯似也有些不耐了,蹙着眉,悶聲道:“你沒聽懂連姑娘的吩咐嗎?還不速辦?”
看着產婆把和了豬屎灰的酒灌進產婦嘴裏,連翹有些心虛地走出帳子。草原上的夜風格外沁涼,刺入肌膚有些生疼,抬頭望着似觸手可及的星空,心中不免惆悵。雖至今還沒見過自…電腦小說站己目前的尊容,但看露出來嫩如嬰兒,滑如凝脂的肌膚便可知曉,這具身體的前一位宿主定是極愛惜這身皮囊的。如今這身子被她佔據着,來到這棉緒的異時空,該何去何從,心中也沒有半分計較。
“哎”胸臆中發出一聲輕嘆,幾不可聞,不料還是被有心人逮住了。
“你有心事?”倏然轉身,正對上從暗中走出來的達格魯,此人生得算不上俊朗,但一雙利眸卻透着世故的深沉。
見是他,連翹淡然回身,將目光重又投向浩瀚無邊的星空:“沒有。”
感覺到對方走到自己身邊,與她並肩站着,許久才聽達格魯緩緩道:“我一直很好奇,你怎麼會奄奄一息地倒在沙漠裏。”
對於這個問題,她只有苦笑,至今連她自己都覺得好像在做夢。身邊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卻又實實在在的存在着。見她旦笑不語,達格魯只當她不願多說,於是又轉向另一個話題。
“你有親人嗎?家住哪裏?”
“我——不知道。”
他訝然,挑眉看她,似正等着她的解釋。
輕輕一嘆:“我是個孤兒,沒有父母,也沒有朋友。家,更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概念。”雖然說得含混,卻也非信口胡謅,自幼父母雙亡也算是個孤兒了,最後連爺爺都離她而去,家也不成其為家了。
“是這樣嗎?”他將信將疑的拖着尾音。
不想與他多做糾纏,正要舉步離開,遠處傳來克里奇的喊聲。喊什麼她聽不懂,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便是喊聲裏帶着一份喜悅。
跟着達格魯快步來到產婦的帳前,連翹走得有些腳步虛浮,雖然熟讀醫書,但治病救人還是頭一遭,不知道喝了她特製的豬糞酒的產婦情況如何了。
只見克里奇神情激動地對達格魯說著什麼,連翹只能求助地看向同樣站在帳外的騰澈。不等騰澈說話,蘇拉便興奮地從帳子裏衝出來,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大聲道:“血止住了,止住了,連翹你真厲害,你是神醫!”
聽到蘇拉的話,連翹終於噓出一口氣,心頭寬鬆了不少。此時,克里奇也來到了她的面前,突然單膝跪地,嚇了她一跳。
“姑娘救命之恩,克里奇實難報答之萬一,我的這條命從今以後就是姑娘的了。”雖是個莽漢,卻也感動於他對妻子的深情。輕輕將克里奇扶起,連翹淡笑。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掛心。”見他似仍要表明心志,連翹疲累地揮揮手,“晚了,我回去睡了,那酒記得每過四個時辰要喂服三錢,三日即可痊癒,輔以先前產婆給你妻子喝的益氣補血的湯藥,慢慢調理,自可恢復。”話完,不再看向眾人,拖着一夜的疲軟身軀回自己的帳篷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