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白哥哥
昏暗的地下洞穴中，白泓一隻手摸着印有一個暗紅腳印的肚子，不大的眼睛在眼皮底下轉動，緩緩睜開。
模糊的視野因為眼皮的眨動一明一滅，眼瞳好不容易聚好了焦，映入眼帘的是兩對睜得大大的眼睛！
白泓嚇了一跳，一下子清醒過來，想要拍地起身，卻渾身無力，抬手都費勁。
“白泓你醒啦！”
悅耳的熟悉嗓音讓他慢慢平靜下來。
離得過近的兩雙眼睛稍稍遠去，白泓這才看清了眼睛的主人。
“靈星……是你們……”乾燥的嗓子發出了讓他自己都被嚇到了的沙啞聲音。他這才清楚地感受到身體的虛弱。
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像被插滿了牛毛細針，刺痛難耐，骨頭灌了鐵水一般沉重無比。乾癟下去的肚子裏，腸胃連輕微的哀嚎都發不出來，每一次呼吸都會給快要冒煙的喉嚨帶去火燒般的痛楚。
“水……水……”乾枯的嗓子本能地祈求着水分。
“哦，水……來！”靈星轉頭拿來水袋，拔出塞子，趕快把水倒進了白泓的嘴裏。
“咳咳咳咳……呃咳咳咳……”白泓劇烈咳嗽起來，小臉漲得通紅，靈星倒進他嘴裏的水被噴了出來，差點噴了靈星一臉。
靈星和靈夕趕緊躲開，在一步遠的地方伸頭張望。
“你沒事吧？喝個水都能嗆着?”
白泓大口大口喘着氣，時不時地咳嗽兩下，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水就像沉重的沙子一般，雖然滋潤了他的喉嚨，到了肚子裏卻一陣翻天覆地，疼痛難忍。
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白泓伸出舌頭舔舐乾裂的嘴唇，手臂無力地彎曲起來。
他努力了半天，卻連腦袋都抬不起來，不得不向一旁的靈星求助。
“扶我……起來。”得到了水分滋潤的嗓子依然有些沙啞。
“哦，好！”
靈星走上前來，架起瘦去很多的白泓，就要把他拉得站起身來。
“坐起來！靠牆坐着就行了！”白泓有些無奈，趕緊出聲。
“哦……那你不早說！”
“……”
“靈星，還有靈……”靈夕的存在感太低，讓白泓都已經忘記了她的名字，有些尷尬。
“靈夕，夕陽的夕。”靈星適時提醒了他。
白泓小臉一紅，聲音微弱：“對，靈夕！我可沒有忘記你的名字，只是一時半會沒想起來……”
“不管怎樣，謝謝你們救了我！等我們逃出去，我一定讓爸爸賞賜給你們很多很多的金銀珠寶！”他在說到他爸爸的時候，聲音又提高起來，滿是自豪。
靈星和靈夕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覷，根本不知道他說的“金銀珠寶”是什麼東西。
不過想來應該是好吃的，所以她們都微笑了起來，讓白泓也跟着笑了起來。
略微沉默片刻，靈星和靈夕重新坐了下來。
靈星拿出餅乾，開始“嘎嘣嘎嘣”地吃了起來，還時不時喝上一口水。
白泓的眼睛直直看着靈星嚼動的小嘴，把嘴裏剛剛流出來的幾滴口水吞咽下去，牙齒咬了起來。
“嗯……你們能給我一些水和吃的嗎，我好渴……也好餓……”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向兩個小女孩討要食物和水，讓他蒼白的臉頰變得有些微紅，不再去看靈星吃東西，腦袋低垂下去。
但是沒有辦法，他自己的餅乾和水袋已經在他被追殺時用來砸人了，身體早已透支，現在正叫嚷着想要食物呢。
“啪”地一聲，一個小水袋和一袋餅乾砸在了他身上，順着肚皮滑落下去。
白泓趕緊挪動無力的雙手去抓住兩個袋子，不好意思地看向依然在嚼着餅乾的靈星。
父親從小就教他要幫助女孩子，但他現在不但被靈星救了，連食物都是她的。
他用力挺起胸膛，鄭重地對靈星說道：“這些水和吃的算我買下來的！出去以後……”
“我讓我爸爸給你們金銀珠寶~切，能出去再說吧！先吃着吧你！”靈星打斷了白泓的話，調皮地學着他說話，把他要說的後半句話給說了出來，還不屑地吐槽了兩句。
白泓嚴肅的表情一下子潰散開來，尷尬地笑着，身體重新軟下去，靠在了洞壁上。
無力的手慢慢拿起水袋，艱難地拔出塞子，只聽一陣“噸噸噸”的聲音，鼓鼓的小水袋快速地乾癟了下去。
喝足了水，再拿起餅乾，白泓都做好了啃咬上半天的心理準備，但是只咬了一口，他就把半塊餅乾咬了下來。
嗯?難道人餓極了之後，咬東西的力氣也會變大?
繼續三兩口吃進整塊餅乾，感受着嘴裏鬆鬆軟軟的口感，他才反應過來，這餅乾不一樣！
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有哪裏怪怪的，用手把身上蓋着的黑袍往上拉了拉，又拿起一塊餅乾來。
嗯?黑袍！
白泓一下子反應過來，他們不都是裸着身子進來的嗎，哪裏會有衣服！
這黑袍雖然破爛，但是質感細膩，手感也不錯……
怎麼有些眼熟呢……
白泓眼睛猛地睜大，把手上的餅乾拿到眼前看了看，又偷偷摸摸地瞟了一眼身邊的兩個小女孩。
噫！
靈夕黃澄澄的眼睛正好和他對上，精緻的小臉上泛出了甜甜的笑容。
她手上兩把長長的匕首正在地上“嘶啦嘶啦”地划拉着，寒光幽幽。
白泓吞了口口水，扯起嘴角拉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慢慢轉開視線。
他又看到了正大口吃着餅乾的靈星。
靈星身上穿着一套精緻的黑色衣服，胸前卻有一個大洞，明顯是被刀割出來的。衣服破洞邊緣參差不齊，還有暗紅的血跡殘留在上面！
她正“咕嚕咕嚕”地仰頭喝着水，喝完之後隨手把乾癟的水袋扔到一邊，又拿出另一個鼓鼓的水袋來。
白泓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艱難地低下頭，眼珠直轉，手裏的餅乾不知不覺被捏得粉碎。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問個清楚，說不定其中有什麼誤會。
白泓堅定地抬起頭，直視兩姐妹，乾咳幾聲調調嗓音，讓自己稚嫩的聲音盡量威嚴起來：“靈星，靈夕，你們……這些衣服，食物和那匕首都是怎麼得到的?”
“刺啦~”
靈夕手上不停划動的匕首停了下來，微微側着腦袋，面無表情地說：“當然是從別人那裏拿來的啊。”
“咕咚~”
靈星趕緊吞下嘴裏的餅乾，解釋道：“什麼拿來的?是撿來的！撿來的。”
雖然那三個人想要殺死白泓和她們姐妹，但是換位思考，知道同類被殺，特別還被妹妹……還是不太好的。
“那……那些人呢？”白泓顯然有些懷疑。
“已經吃了，還剩唔唔……”靈夕說到一半，嘴巴就被姐姐狠狠捂住了。
“吃……吃了?！！”白泓被驚的像被五雷轟頂，差點跳起來！
靈星一手按着妹妹，回過頭來尷尬一笑，趕緊說道：“我妹妹的意思是……你看，他們的食物都被我們吃了，東西也被我們拿走了，自然是已經死翹翹啦……”
白泓好不容易把驚嚇按捺下來，聽到他們死了，既有安心，也有后怕，繼續問道：“他們……是怎麼死的?死在哪兒？”
“右拐很遠的地方，好像是和很多人打起來以後被殺死的，樣子很慘的……”靈星眼神示意妹妹不要說話，放開手，趕忙接話道。
白泓想起昏迷之前看到的可怕屍體，臉色一陣蒼白。
“被很多人打死?難道……”
“沒錯！好像有一群人已經餓瘋了，不顧一切地到處搶東西……”靈星趕緊打斷他，接過話題，掌握主動權。
“我和妹妹也被他們盯上了，只好把食物給他們，然後逃跑了。要不是遇到了那幾具屍體，我們只怕就要被餓死了……”說著說著，她還擠出兩滴眼淚來，一張小臉可憐兮兮的。
接着她回憶起五年前被吃的經歷，小臉上滿是恐懼，淚花四溢，哽咽着說道：“當時，當時妹妹和我都餓極了，妹妹膽小，不敢去翻屍體……嚇死我了！嗚嗚嗚……那屍體好可怕！都是血！都是血！嗚嗚……我都不知道，我，我是怎麼把東西都扒下來的……拿到東西我們就跑了，之後……之後就遇到了昏迷的你了……嗚嗚嗚……”
靈星雙臂抱膝，埋頭嗚咽哭泣，哭得梨花帶雨，聲音委屈可憐，讓白泓聽得也冒出了淚花，直想把她抱在懷裏安慰一番。
靈夕在後面面無表情地靠坐着，無聊地又拿起匕首玩起來。
白泓伸手想要輕撫安慰她，卻又想起爸爸說的“男女授受不親”，只好縮回手，挺胸道：“唉！好妹妹不哭了，接下來哥哥會保護你們的！”
“真，真的嗎……白哥哥你真好！”靈星抬起水汪汪的綠眼睛，鼻尖已經哭得紅紅的了。
那一聲柔柔的“白哥哥”叫得白泓心情舒暢，身上的力氣都漲了幾分似的。
他瘦下去的小胖臉開心地點點頭，而後嚴肅起來，伸出一隻手，學着爸爸出征前的樣子，大聲說道：“本將白影將軍白濱！不對……白泓，在此立誓！誓與諸位將士共進退，軍營之中同食一鍋，戰場之上不棄一人！……”
靈星看白泓說得慷慨激昂，卻半點沒聽懂什麼意思，弱弱地說一句：“白哥哥，你在說什麼呀，我聽不懂……”
白泓的聲音戛然而止，得意地說道：“意思就是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的！”
“那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要是你出了事……”靈星滿臉的擔憂，看得白泓心神搖曳。
只是下半句話，就差點讓他一頭撞到了洞壁上。
“要是你出了事，你答應過的金銀珠寶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