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醒轉
清溪村之所以叫清溪村,是因為這個村子裏有一條難得的清澈見底的小溪,蜿蜒地貫穿整個村子而過。
說是小溪,其實卻也不小。
溪寬八尺有餘,常年有清澈的溪水潺潺流過,即使寒冬臘月9也不結冰霜。
反倒水溫冬暖夏涼,甚是宜人。
清溪村村民依水而居,農耕勞作,日常起居,除了自家打的水井,大多用的都是清溪里的水。
有人還戲言道,清溪里的水是神仙水,可延年益壽,美容固顏。
清溪的橋原只是不知哪個先人搭了幾根粗粗的樹榦,勉強過人,反正溪水深也深不到哪去。
水邊,尤其是這橋附近,那是幾乎一天到晚都有人,縱然有個什麼意外,也能及時發現。
這橋也就這麼簡陋地隨隨便便將就了好幾個幾十年。
可凡事總有些例外。
三天前村裏有個小姑娘雨天過橋,,滑了一跤,跌進溪里,恰巧雨天裏出門的人少,差點沒救回來。
就是現在。人也還在床上躺着沒醒呢。
於是村子裏人一合計,不能再將就下去了,得修橋,修個真正的橋。
村裏頭可那麼多小孩子呢,誰也不能保證一天十二個時辰能有人在那守着。
於是清溪的橋風風火火地,不等雨停便開始造了起來。
加班加點地,三天完工。
可直到這造新橋這麼大的事兒都完了,安家那個落水的小姑娘卻還沒醒。
請了幾回大夫,連鎮上的大夫都有人替他們家去請了回來,可也依舊未醒,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道其身體無礙,許是……睡夠了便醒。
幾個大夫連診金也沒敢要,搖着頭自嘆學藝不精就走了。
徒留安家二老坐在床邊抹淚。
等安寧悠悠醒轉的時候,已經是落水后的第五天。
安家嬸子遵着鎮上大夫的醫囑,每天給安寧房裏開窗透透氣。
窗欞支起,人一走,便有小麻雀嘰嘰喳喳地跳在窗沿上歇腳。
初晨里陽光清冷,嘰嘰喳喳的鳥鳴聲清脆,還有雨後天晴的清新味道,是安寧對這個世界的最初印象。
即使過了很久很久,她也總會記得這麼一個清冷平淡安寧的早晨。
安寧緩緩睜眼,慢慢動了動四肢,又換了換表情,眨了眨眼,適應對身體的控制。
好確定這次自己是真的活過來了。
其實這五天裏,她的意識是醒着的,她知道周圍發生的一切,只是做不出反應,也睜不開眼看,只能聽着。
聽的她難受。
可只有她知道,他們哭的那個安寧已經死了。死在那橋下,那溪水裏。
而她,不過是漂泊世間的孤魂,飄過悠悠歲月和時光,穿過空間的屏障,莫名其妙的搶奪了她的軀體。
借屍還魂。
安寧支起手臂慢慢坐起,忽然的動作驚飛了窗欞上嘰嘰喳喳地麻雀。
她靠在床關上微微喘着氣,躺了五天的身子太過虛弱,方才差點力氣不夠又摔回去。
安寧喘着氣抬眼打量這個自己躺了五天的房間。
房間不大,樸素得簡陋,但卻乾淨明亮。
窗子邊下一張木桌,桌上宣紙筆墨整整齊齊,還放着一個白瓷素胚的小花瓶,瓶里插扦着幾枝桃花,許是放的久了沒換,花瓣枯黃。
床頭邊一張小矮桌,放着銅鏡和一個小盒子,盒蓋半開,露出木柄的梳子,繫着粉色的流蘇。
床尾處貼着牆角還放着一個刷着紅漆的木衣櫃。
兩張桌子,一張床,一個衣櫃,除此之外這個房間別無他物。
窗戶用一根木棍支起,清晨的涼風夾雜着村頭那顆老槐樹的槐花香氣吹來,清新醉人。
安寧歇了會,隱隱聞到從廚房飄來的飯菜香氣,餓了。
這具被餵了五天米湯的身子太過虛弱,感覺到餓后不一會就手腳發軟,眼前也花了起來。
安寧深吸一口氣,閉眼捋了捋原主的記憶,掀開被子翻身下床,忍着不適向廚房走去。
房門有點笨重,安寧開了好一會,門軸有點年久生鏽,一打開發出的“吱呀……”一聲在清晨里顯得突兀和清晰。
廚房裏忙活着的人一驚,丟了鍋剷出來,看見正開門的安寧,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淚,一邊向她跑去。
“寧寧,你可算是醒了,你可把娘嚇死了。”
安寧被她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但還是很快穩住了,抱住跑過來的婦人輕聲安慰。
“娘,寧寧沒事,你別哭了,寧寧心疼。”
“好,好,沒事就好,娘不哭,娘這是,你爹常說的那個,喜極而泣,對,喜極而泣。”杜翠娘擦着眼淚。
原主的爹是個讀書人,早年參加過幾回科舉,卻只得了個秀才,只得斷了為民請命的官爺夢,回家山村裡做起了啟蒙先生。平日裏下了學也照做農活,還算半個農人。
杜翠娘止住了眼淚,想起自家乖女兒五天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心疼的眼淚差點又掉出來,忙拽着人往廳堂去,讓她坐八仙桌旁好好等着。
又趕進廚房端了盤蒸得軟乎乎的包子出來給安寧墊肚子,說是安寧剛醒,必須得補補,她多做幾個菜,讓她多等會。
安寧想要幫忙,卻被趕了回去,那張慈愛的臉凶起來,看的安寧心裏暖暖的,又有點悲涼,還有點酸。
如果她是真的“寧寧那該多好啊……”
可她不是。她是雀占鳩巢的流浪孤魂。
她真正的父母遠在另一個世界,他們在安寧幼時離異,又各自成家,她的母親也從不會擦着眼淚對她說“你沒事就好。”
安寧抬手擦了擦在眼眶裏打轉的淚花。
那個世界的自己應該死了吧……
被潑了那麼多硫酸,想來不死也難活。
而且,她不是在這裏嗎。
“寧寧?”
“哎呦,寧丫頭你可終於醒了!”
正出着神的安寧被嚇了一跳,往門口進來那兩個人看去,認出打頭的是原主,也就是自己現在的爹,便乖乖巧巧的喊了一聲。
后一個安寧翻了好一會原主的記憶才想起來是誰,正要喊,人已經圍着她轉了起來,還捏了捏她臉,
“廚婆婆,我已經沒事啦。”
安寧笑着,還眼尖地看到她爹安岳晟抹眼睛。心裏剛才起的那些悲涼都被絲絲暖意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