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身世
雖說是一座山莊，其實只是一個小莊園，竹籬茅舍三五間罷了。那門匾給這樣簡樸屋舍一襯托，反倒顯得奇大無比，不倫不類。莫邪向青芙低聲道：“這就是你說的地方？”青芙舉目環視一圈，見別無其他宅子，有些猶疑，道：“是吧。”說著又道：“哎呀，我們在這裏猜想，也是無益，不如直接叩門拜訪。”
二人正站在院外低聲商議，忽聽房屋傳來人聲，似乎有人在爭執，只聽一個聲音高聲道：“我不會回去的，你們走罷！別再來了。”說著又茶杯碎裂之聲。
莫邪和青芙一驚，心中俱想室內起了打頭，相視一眼，微微點頭，心意相通，急步搶上前去，也不及叩響房門，莫邪抬腳一踹，喀喇一聲，門板彈開，二人躍了進去。
室內正坐着三人，驚愕瞧着莫邪和青芙。內中兩人青芙他們認識，竟是半路相遇的南山和東籬，東籬面有不虞之色，南山面如沉水，只是瞧着二人。二人對面坐着一個老者，五十來歲，鬚髮皆白，但精神矍鑠，雙目炯炯，只是如今面有怒色。他腳下躺着一個破碎的瓷杯，茶水流得滿地。
南山和東籬見到二人，不約而同站了起來，同聲詫異道：“你們怎麼在此處？”而老者見到莫邪，卻面現不可置信之色，愣怔半晌，緩緩起身，道：“教？教主？”在場眾人均愣住了，莫邪也是一愣。
老者緩緩走近莫邪，眼中又是驚訝又是欣喜，倒身便要相拜，叫道：“教主在上！受屬下一拜。”莫邪迷惑不解，見老者下拜，忙一把攙住，道：“老前輩，使不得。你認錯人了。”老者抬頭凝視他半晌，方道：“你不是傅天教主？”莫邪更是茫然，道：“我自然不是，在下名叫莫邪。”
老者退後一步，上下打量他良久，方緩緩坐回座上，自言自語嘆道：“太像了！實在太像了！天下竟真能有一模一樣之人？”南山和東籬面面相覷，見方才老者行為異樣，都不敢插言，如今方才問道：“吳老長，你說這小子是教主？”吳宗擺擺手道：“我早就說過，我不是你們的長老了。我早已退出修仙派，你們別再這樣稱呼我。”
東籬似要發怒，南山一把拉住，道：“吳長老，你雖不再是我派長老，但我們仍尊敬您，稱呼您一聲長老，也是使得的。方才你叫他教主？卻是為何？”吳宗對青芙和莫邪點頭道：“你們似乎是來找我的，隨意坐。”說著伸手一指房中一旁空座。
莫邪和青芙對方才之言也是大有興趣，道了謝便坐下了。吳宗這才對南山道：“也難怪，你們年紀小，根本沒見過傅天教主長什麼樣。這少年和教主年輕時，一模一樣。我方才倒以為是教主轉生了，所以失態，實在失禮了。”莫邪道：“吳前輩，我真的跟你們教主長得一模一樣？”吳宗點了點頭。
莫邪站起身來，離座向吳宗一揖道：“在下正為尋訪我的身世而來，吳老前輩或者可解此迷。”吳宗眯縫雙目，問道：“你莫非不知你父母是何人？“莫邪搖了搖頭，道：“我自小便被羽山收養，從不知我的身世為何。”吳宗“哦”了一聲，道：“你被羽山收養？”他低聲沉吟片刻，又道：“你生辰可知？”莫邪便將自己生辰八字說了，兼將自己被遺棄何處說了。
吳宗又低頭沉思片刻，方問道：“你怎麼就覺得我會知道你的身世？何人告知你前來尋我？“莫邪道：“我中途遇見貴派弟子和長老，他們說我遲早會回到貴教，因青芙姑娘說小時見過你，你和他爺爺青蒼有交情，又是魔教，哦，不，修仙派之人，或者知道些隱情也未可知。故此冒昧前來。”說著一拱手。
吳宗轉向青芙，道：“你是青蒼的孫女？”青芙站起身笑道：“是的，吳爺爺，我大了，您也不認得了。”吳宗道：“賢侄女坐下，切勿多禮。你爺爺呢？”青芙神色黯然，道：“爺爺他老人家，也抵不過天人五衰。”吳宗嘆了口氣，似乎說給眾人，有似乎說給自己，緩緩道：“天意如此，也是無可奈何。”
吳宗忽想起一事，向莫邪道：“你方才說，你遇見我派長老？”莫邪道：“是。”吳宗道：“哪位長老？”莫邪道：“那位前輩姓丁。”吳宗猛轉頭向南山道：“小子，你方才不是說丁長老有書信給我？”方才南山和東籬拜訪吳宗，帶來丁長老書信，吳宗卻連瞧也不瞧一眼，一口回絕了二人的請求，如今忽問及此事，南山便從懷中掏出信件，雙手遞給吳宗。
吳宗幾下拆開書信，掃過幾行，便抬起頭來，將書信收入懷中，立起身來，對着莫邪便是一拜，道：“少主！屬下慢待了，請恕罪。”眾人這回俱是大吃一驚。南山和東籬見吳宗如此稱呼莫邪，二人也不敢坐了，立起身來，垂手一旁，只是是否要上前拜見，二人均是猶豫不決。只因莫邪在路上和他二人打過交道，並無甚出眾本領，兼且年幼，二人心中一時片刻不敢相信這是教眾千方百計四處尋找的少主。
吳宗見他二人臉上猶疑之色，將懷中書信掏出，遞給南山道：“你們不信？自己看吧。”南山忙接過書信，見丁長老在信中寫道，已然尋得少主，自幼被羽山收留，名為莫邪。只因少主年幼，又被玄門撫養長大，只怕一時片刻無法接受，將孫女丁靈留下照看，他回到教中。如今鵲山緊咬不放，丁百年希望吳宗念在傅天教主面上，重返修仙教，共御強敵，日後一同輔佐少主，再振雄風。餘下便是一些敘別之情。
南山和東籬這才相信，忙俯身拜道：“少主，請受屬下一拜。”莫邪起初見幾人口中言語，將自己叫做“少主”，如今更是納頭拜倒，慌得直搖手道：“你們認錯人了！”吳宗道：“少主，我們沒有認錯。”他從南山手中拿過信紙來，遞給莫邪，道：“少主請自己看。”
莫邪看了兩行，臉色即刻變得煞白，拿住信紙的手微微顫抖，道：“不會的。怎麼會？我是魔教少主？”吳宗眾人聽他口稱“魔教“，因莫邪自小生於玄門，他知曉正如丁百年所說，莫邪一時恐怕難以接受，對稱呼倒也不以為意。倒是南山和東籬年輕心性，血氣方剛，聽見自少主口中說出“魔教”二人，心中多有不悅，只是礙於身份，不敢多說。
青芙竟不知會是這樣結果，也是驚異萬分，但想及自己和莫邪若在一起，玄門的身份較之魔教身份，自己魔教身份更為無礙，心中卻生出一絲喜意。但見莫邪臉色蒼白，忙伸手攙住莫邪道：“你沒事吧？快些先坐下再說。”
莫邪震驚之下，一時回不過神來，由得青芙扶他坐下，神色仍是獃滯，半天才迸出一句話，一字一句道：“怎會如此！”南山和東籬不再理會這事，對吳宗道：“吳長老，既然我們尋得了少主，丁長老希望您重回本教，難道您也不考慮嗎？”吳宗手捋長須，面上顯出為難之色，良久方長嘆一聲，道：“少主回到我教，我本當傾力相助，只是老朽，唉，有不得已苦衷，實在難以從命，此事休要再提。四位若是不嫌棄，院后還有三件簡舍，可供諸位在此小住一日，明日便請眾位離開吧。”說著站起身來，再不理會眾人，自己轉入一旁屋內，將房門掩上，不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