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為友故

第六章 若為友故

刖汀獨坐桌前,盯着桌上平展開的秘信,沉思不語。

刖汀喜歡獨處,所以宅內少有僕從。她在時,只要無事,僕人們是不敢輕易走動,更別說高聲闊談、絮語聊天了。今日尤甚,從晌午起掌門便將自己關在屋裏,不叫吃喝、不準人詢問,宅內瀰漫的緊張氣氛越來越窒息着家僕的心。

與其他兩位天女派掌門不同,刖汀並不住在天女峰上,所以國主齊修給她另闢了住所——生生別院。至於別院之名的含義,既無人敢揣測,也無人敢置喙。

生生別院不過前後兩院,勝在狹長,前院居東天峰門下十三弟子,聽候師父差遣處理天女派相關事務。後院乃刖汀居所,院內共有僕人十二名,總管一人,所司不過掌門生活起居事宜。

刖汀的生活非常自律,每日僅午時一餐,不食肉、不飲酒、不設宴。刖汀對門下弟子要求甚嚴:資質差者不錄、出身低微者不授,且其門下弟子入門三年須先學枯坐,有師引導日日凝神,吐故納新;三年後入後山種竹,竹活千株者可入中峰學習武道、祭祀、宗法、巫蠱之術;每年考核優者可以登峰頂觀星閣一月,得刖汀授業。

也就是說除每年七月,刖汀都在生生別院修行。

東天女峰?那裏可是她最厭惡的地方,一想到漫山讓她不喜的山菊,她就有種失控的感覺。但今日這消息,比漫山黃菊還讓她氣惱。那個孩子,五年前,天女河遇到的那個孩子,居然做了北天女峰的代掌門。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當年就該再補一掌。

蒼蕁護了她五年,讓她一出世就為代掌門,是看中了她背後的勢力?還是她亦看出那個孩子命裏帶來的勝者之氣?

顧諳當年沒死在她的掌下,定會帶着勝者之氣來征伐這個天下。

半月前,她以皇上新得的雙生子中的一位王子之血祭了法壇,欲毀掉北天女峰的祭壇,本是希望蒼蕁出手相博,即便斗個兩敗俱傷她也是贏家,因為她會用另一位王子的血入蠱種入天女人偶之心,這樣一來天女就會被她所控、為她所用,豈非一箭三雕?

可怎料,這個“倔強的草頭”,是了,她稱北天女派掌門蒼蕁為“倔強的草頭”。這個“倔強的草頭”,竟毀了祖宗創建的祭壇,散盡修為救了天女。如今累她受重傷,血蠱之術不知會有幾分效果。

刖汀還在盯着桌上的秘信------

“倔強的草頭”將生死置之度外,欲以顧諳勢力穩固天女派在國中地位,藉助相師堂之手穩北芷朝局。這個算計籌謀,怕是早就想好的吧?刖汀終將眼神移開,慢慢望向院中,方才一場大雨將院中那株冬青澆得青翠欲滴,肉質的花瓣層層疊疊、挨挨擠擠,好不熱鬧。刖汀愛花卻對花粉對敏,所以半月前太子拜師時以此花做為束修禮送到生生別院栽種時,她一眼就愛上了。

刖汀推開窗戶微倚着窗邊,伸手憑空摸着花葉的可愛,口中喃喃自語着:“相師堂,真的無隙可查?”

生生別院的角門這時被打開,走進一位身着栗色便服的少年公子,迎着窗戶,遠遠地對她拱手施禮,道:“師父!”

少年頭髮上沾着雨水,在雨後陽光照耀下發出晶亮的色彩,晃得刖汀的心暖和了許多。她已有十餘年沒收徒弟了。這次奉王命兼任太子三師之首,本想走個形式,只掛個名聲。未料這孩子竟循着民間拜師之規送來了束修之禮,在大門口實誠地三拜九叩,大張旗鼓之舉轟動了京都。她知道那棵冬青是太子外祖夏氏搜羅來孝敬她的,但佑太子對她謙恭尊敬的態度讓她的心莫名感動。這孩子,只要得空便來別院看望她,只要宮中無課業便賴在別院,喜歡學她樣子倚在窗邊看冬青。這孩子做的刻意,她卻無絲毫不喜之感,難道這就是緣分?那為何從前沒有?難道是自己殺了他的弟弟,成全了他和自己?齊佑在滴水檐下站定。

“為何不進來?”

“方才在大門口,宮中內侍傳話,母后這會兒又犯糊塗了,徒兒想回宮照看,在檐下給師父告個罪。”

刖汀看着少年清爽容顏,憐道:“你循禮尊我敬我我自心慰,只是你母近日深受打擊,多陪陪她,不必早晚過來我這邊。”

“是!”

“七月回山,我給她配一副葯,會讓她的病緩解一些。”

“謝師父!”

“你我既成師徒之名,我就有護衛你之責,使你心身不受累便是其中之一。”刖汀說完,又扭回頭看向院中冬青,緩緩道,“今晨的加急文書看到了吧?北地出了位代掌門。”

“是!”

“她將會是你最大的敵人,亦是東盛最厲害的勁敵。”

“是因為她背後是相師堂嗎?”

“如今她的背後還有北天女峰。北天女峰啊,我做夢都想去的地方。那裏,山巔之冰堅硬無比,北地天女使的冰針便由其所制;那裏生長的褐竹被製成王城軍的風鈴箭,此箭一簇三頭,一旦發射,鋒利無比;那裏,是離師門仙道最近的地方------”

“既如此,他年北地臣了咱們,那山峰還不是任由師父所踏?”

刖汀聞聽徒兒一番大話,不由好笑道:“天女派啊,豈會臣服於人?”

“師父不覺得將天女三派歸於一統才是正道嗎?”

“又異想天開了,一統是隨隨便便就說成的嗎?三派互為敵,各為其主,三國各自為政,相安無事,為何做那勞民傷財的事?”

“是,是徒兒想法狹隘了。”

“去吧!別讓你母后等久了,這些個朝堂大事,你慢慢學來即可。”

“是!”

齊佑躬身又施一禮,折身而去,待走至門口處,抬頭望了眼門匾上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生生別院。

齊佑喃喃道:“互為敵?”又頓了一下道,“敵人的敵人------該是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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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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