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夢到太子了
夜半,庭院裏靜得出奇,卜青蓮剛跨進一隻腳,葉臻察覺聲響,視線就落到了他身上,當然,還有他手上的長木琴。
“你每晚只有三個時辰的時間。”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還記得自己貿然衝進火里差點被燒死嗎?”
卜青蓮回憶起凌晨的那場大火,葉臻聽說幕僚都被刺殺后就衝進熊熊烈火里了,等自己在僕從的掩護下找到他時,只見他將晏夫子緊緊護在懷裏,兩個人都陷進了昏迷。
“你出手救了晏夫子,如果當時別院裏還有其他活口,你的身份就暴露了!”
葉臻閉上眼,揉了揉眉,勞累展現在整張臉上。
卜青蓮抿唇,適時地換了話題,揚了揚手中的琴,雕花桐木,做工精巧。邊棱處落着年號和一個“鑒”字。
葉臻眉頭皺得更深,抬眼看着卜青蓮,帶着肯定的語氣道:“這是幾年前葉鑒送給她的。”
在卜青蓮面前,葉臻用了“她”字代指二人間的禁忌之人。
卜青蓮心照不宣的眼裏閃過一絲憎恨,看了看床幔遮擋住的方向,裏頭,晏寧正沉沉睡着。
“那天下午我用這把琴作試探,晏夫子果然有反應。”
葉臻臉上露出疑惑來:“什麼反應?”
“我記得幾年前她生了一場大病,我去治的,病癒後葉鑒來看望並送了她這把琴。再之後,她差點死掉,脖子上和胳膊上都有勒傷,如果我沒猜錯,就是用這琴弦割的。”
“嗯。那時已經是我囚禁她的第十個年頭,她病癒后突然變了,開始不肯說話,不肯吃飯,還幾次尋死。”
沉鬱的回憶一幕幕浮現在葉臻腦中,葉臻面露痛苦。
“如果晏寧就是她,雖然暫時失去了記憶,但她的本事都還在,我們可以趁此機會利用她與太子的關係,行翻案覆滅之計。”
卜青蓮陰鬱地笑了笑,“我相信你對她還存有愛意。但我更相信你對她的恨,當然,還有她對你的恨,你們之間隔着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裂痕也太深了。”
說完,卜青蓮撫着長琴離開。
五更聲敲過,就快要天亮了。
葉臻輕輕掀開床幔,溫柔的目光凝着晏寧瘦弱纖麗的臉,昏黃無華的燈光里,葉臻恍然笑了:“第一眼就沒有認錯你,是不是該有獎勵呢。”
晏寧已經昏睡一整天了,卜青蓮說是吸入太多煙塵的緣故,多休息就好了。而深層的原因,卜青蓮並沒有講。
晏寧陷進夢靨里了。
從黑暗降臨的那一刻,晏寧就被空虛無垠的世界限制住了。
就像她初初掉落這個世界一樣。
一個名為《年歲》的書的世界。
晏寧是有生身記憶的,她是晏寧,是葉臻口中的那個“她”,也曾是這個世界的其他人。或甲或乙。
久違的恐懼席捲着晏寧的神經,加之這無垠的甚至能吞噬黑暗的四周,晏寧越發害怕了。
都快忘記自己是個現代人了,只是誤打誤撞來到了這個世界,就被束縛了近兩百年,無從生衍,也無從死去。
晏寧被困在《年歲》裏兩百年了,她是會死去,但馬上又重生在另一個人身上,周而復始,繼續這荒唐古怪的故事。
也曾卑微的乞求努力過,但重生后,以前的痕迹就會被抹滅。唯一一次被存留的,是作為太子的一個侍從。
另一個令自己不解的事情就是,她的記憶缺失了一段。
似是因為想到了太子,眼前忽的就出現了那人,金冠玉帶,清貴無雙,但雙目銳利,鋒芒直射在自己身上。
轉瞬之間,晏寧彷彿置身在一場爭鬥中,手邊竟然是僅見過一面葉臻!死去的葉司寇!
“殺了他!”太子發號施令,雙目攫着晏寧,步步緊逼……
晏寧茫然而不知所措,而此時的葉司寇若氣虛血枯的老人,孱弱的喘息着,輕輕攀伏在晏寧身側。
“阿晏,殺了他,你家族的血海深仇就得報了。”太子忽然溫聲勸說著,循循善誘地走近二人。
晏寧發自心底覺得害怕,步子艱難往後挪着。
“阿晏,你愛上他了嗎!”太子發怒,不可遏制地揚起長劍要直直插進葉臻心臟!
晏寧的心臟跟着一陣劇痛!
不要,不要……
“太子殿下!”晏寧驚呼出聲,終於從困厄的夢中醒過來,環顧四周,昏黃的燭火閃爍着,像極了夢中那支離破碎般的沉重絕望。
晏寧伸手撐着頭,廣袖垂落露出皓白的細腕,白生生的,沒有血污,也沒有孱弱垂危的重量。
夢境與現實一點點分離,晏寧終是緩過神來。
“做噩夢了?”葉臻的聲音在身前響起,是溫純的少年音色,不急不緩給人安定。
“嗯,夢到了太子。”
葉臻眼神黯了黯,嘴角抿得更甚。
“還夢到了葉司寇。”晏寧撐着腦袋長長嘆了口氣,“我與他素未謀面,在夢裏卻如同生共死的夫妻一般,真讓人想不通。”
聞言的葉臻怔在了原地,晏寧以為他聽不懂,無奈的解釋着,“就是金鱗山莊的葉尚書,聽說你在京城的前幾年他對你挺照顧的。後來他府上出了變故,自己身染重疾才漸漸放下了政務。”
晏寧掀開被子起身,看向葉臻時發現他眼下還是青黑,把庭芝玉樹的小世子顯得沒精打採的,一點兒也不謙謙君子了。
是了,小世子常常嚷着要做謙謙君子,問他何故,答是因為晏夫子喜歡。
晏寧無奈笑了笑,小孩子怎會知道她真正喜歡什麼模樣的人。
想着自己和小世子都安然在房間裏,那大火和刺客想必已經被解決了。
晏寧穿好衣衫,斂了斂頭髮準備開門出去,回過頭對“小世子”道:“看你睏倦的模樣,想必是守了我一夜,天色還早你就再休息會兒,我去廚房找點吃的來。”
剛一開門,破曉的光滲進屋裏來,只聽“咚”的一聲,“小世子”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晏寧趕緊喚人,自己奔過去攙扶,手撈着“小世子”手臂順便號脈,晏寧秀眉擰着,疑惑的看向沉沉睡去的“小世子”:虛勞內耗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