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先行一步
這件事轟動一時。
遇險其中的修士,不說皆來自名門大派,然能湊這一場熱鬧,多少也有個三分來歷。
牽涉頗廣。
不久后,元嬰修士設局自爆,毀去秘地的真相被挖出。
一台好戲。
《修真界版潘玉梅與西門豹紀事》!
這場戲碼存活的最後一個主角,很快被查出蹤跡,遭各勢遷怒,當場擊殺。
因此秘地打着“上古修士”名號,寧無心調查時,便多看一眼。
只因當時此秘地入口已被毀去,徹底斷了蹤跡,便只略略看了一眼大致所在地與一些環節,便暫時放下。
要說,寧無心上一世選擇設局,終了自爆,念頭之初,未必不是此事給予的一縷念頭。
此時,再牽涉到此事,莫名就有幾分詭異的親切感。
寧無心回想其中傳聞,通過遺落的蛛絲馬跡推敲,愈發覺得,其中真相,必然不算簡單——特別是當場擊殺最後一個主角這事。
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
至於這處秘地到底有沒有後續,無人知曉。
畢竟入口已毀。
寧無心也沒將所有希望都寄予在這處秘地,除此秘地外,又另添兩處。
只這另外兩處,相對而言,藏有天階道經正本傳承的可能性要低上不少。
寧無心自然知道,這個選擇,相比於接受小鎮主人的饋贈要愚蠢太多了。
然有得必有失,有舍必有得,與虎謀皮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這一世,對她而言,沒有什麼比自由,比能瀟洒,能無拘無束追索大道更有吸引力!
大不了,暫時不修那天階道經,而今暫時沒了墨蟬汲取壽元的後顧之憂,待未來尋至天階道經,再重修,何嘗不可呢?
至於潛能的開發,她儘力做到極致,若是不行,她手頭上可是有着不少能夠改善,增加根骨的靈物消息。
上一世,她沒有足夠資本爭奪,鎩羽而歸。
這一世卻未必!
陡然間之,她心中一點清明浸透,凝重的心思,頓澄凈寬暢不少。
大魔修寧無心,怎可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束手束腳?太不像話了吧?
她無聲譏嘲。
確認未來要走的另外一條路后,寧無心無需再費心抉擇,繼續與老狐狸鬥智斗勇,頓時通體舒泰。
此外,離開小鎮之事,便要提上議程了。
由於神思緊繃,寧無心整整三日都沒有合過眼了,這對於她這個半大孩子而言,無疑並不好受。
若非這兩日,“茶水”不斷,始終有一口氣吊著,寧無心這凡胎肉眼之軀早就承受不住。
前路琢磨通透的一剎那,寧無心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傅崢年,而是靠着書架,沉沉睡去。
呼吸聲很輕,輕微到,待坐在書肆另一角煩着經卷的少年才發現時,已是一兩個時辰后。
藉著打入書肆內的暗淡微光,少年其實不是第一次偷看少女了。
如果不注意那凌亂長發略微遮掩住的,翻起血肉的右眼,牟長生必然會贊一句好看至極。
其實就算這副鬼樣子,這三日之內,少年依舊忍不住一次次地窺視。
他暫時說不清道不明那種感覺,而往往一看,就是許久,少則一盞茶,多則三五盞。
大多以某位老前輩的老煙桿的一記當頭棒喝,他方才驚醒。
而今天,似乎有點不一般——少女睡著了。
*
入夜。
小鎮一片煙雨。
小鎮西邊的青石巷的邊緣,一戶上書元宅的宅子裏,有個溫婉婦人同樣三天未曾合眼。
白日時給自家半大的孩子講述小鎮真相,講述元家,講述小鎮之外,講述他父親與姐姐。
到夜裏,便頂着微微燭火給即將遠行的幼兒縫製衣物,哪有時間心思入眠。
三日前,婦人便已將信息傳遞出去。
只是等到自家老木門響起重重的敲門聲時,溫婉婦人還是覺得這一刻,來得太快了。
但婦人亦不敢怠慢院外的人,甚至不等小丫鬟,親自起身,頂着煙雨開門。
一個身穿着白色僧袍,不過十四五歲的小沙彌站在門外,道了聲:施主。
溫婉婦人卻沒有因為沙彌年紀不大而露出一絲一毫看輕的意思。
莊重接了句“阿彌陀佛”,旋即將小沙彌引入院中。
與此同時,小閣樓上突然響起“蹬蹬”的聲音,虎頭虎腦的小孩從閣樓上跑下來,見到小沙彌時,小孩眼裏早已沒了數日前那股機靈勁,反倒一片凝重。
三日的時間,本就極為聰慧的小孩,在溫婉婦人的教導下,已是不得不接受了某些沉重至極的事實,壓得他險些喘不過氣來。
比如這世界並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比如九曲巷小瞎子,比如隔壁寧家小藥罐子,比如……
最終,七八歲的小孩意識到,他是真的要離開娘親,離開小鎮了。
娘親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很浩瀚——
可元澄還是比較喜歡這個被娘親鄙夷為巴掌大小的小鎮。
只這話他只對傅家小瞎子抱怨過,而小瞎子,不予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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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身上背着的那塊木牌,是寧家小藥罐子送的。
用他娘親的話說,“很貴重,也許將他賣了,也不一定能換到!”
元澄很想當面向她道謝,但小瞎子說,她不方便見自己。
聞言,不久前還生龍活虎的元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沒有小大人般的嘆氣聲,只是在傅家長生樹下,靜靜坐了很久。
小孩就見到,自家堪稱鐵娘子的娘親,溫柔的眼中滿是淚水。
元澄見此,心中一緊。
小孩雖然有些調皮,卻是很疼惜自家娘親的。
心中一陣酸楚后,元澄原本哀傷不以的凝重神色,竟轉瞬間不見,彷彿大夢初醒。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扯着嘴,喚了聲娘親。
笑得比哭還難看。
時間一到小孩離開了。
背着個小包袱,在溫婉婦人兩眼通紅的視線中,逐漸消失在煙雨夜幕里。
等着那小人徹底沒了蹤影,溫婉婦人眼眶裏的淚水,終於如洪水出閘,泄了個徹徹底底。
小孩跟着沙彌走過安陽橋后,意識到走得遠了,才轉過身。
半大的孩子,望着那幽暗不見底的巷子,終於忍不住在橋頭跪了下來,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使勁磕了三個頭。
等着抬起頭,小孩除了額頭一片血跡外,泣不成聲。
不遠處,安陽二橋,骨瘦如柴的傅家小瞎子靠石橋而坐,緊握的拳頭懸在煙雨之中。等着元家小孩哭着站起,轉身離開的一瞬,攤開了乾淨的小手。
綁着着粗糙繩子的鈴鐺忽然掉落,“叮鈴”之聲傳出。
踏入東來街的小孩聽到此聲,腳步一頓,突然就放聲大嚎。
小孩腳步其實很重,他走的很慢,既是身負重擔,也是不舍,但始終沒有轉頭,生怕一個轉頭,就再沒有力氣走下去。
頂着一股執拗,跟着面露古怪笑意的小沙彌,消失在煙雨中。
小孩知道。
這一別,再見,怕就是很多很多年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