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塵事變
“阿幽乖,喝下這碗葯,病症很快就能好。”
*
一聲悶雷滾過雲層,小鎮烏黑的天穹劃過一道電光。
春雨積蓄一夜之久,終在這一刻,傾瀉而下。
寧無心被這聲春雷驚醒。
她右手抱着湯婆子,抬起藏在被褥下的左手,緩緩伸展開。
炭火微光下,手掌白嫩得驚人,手心上,一枚拇指蓋大的詭異墨蟬鑲嵌在血肉之中,泛着詭異的暗芒,腦海一時凌亂。
屋外雨聲窸窸窣窣,屋裏炭火旺盛通紅,暖意一片,直將人逼出一身熱汗,寧無心渾然不覺。
目光先是在墨蟬上流連,繼而複雜的環視這間屋子。
暮色里。
泛黃的老帳幔、柜子、書桌、彌久不散的湯藥味,時隔多年,仍叫人無比熟悉,只熟悉淡去,就只剩下濃濃的陌生。
[時隔五百載,真靈未滅,復歸幼時!]
這是寧無心眼下現狀。
記憶與現實重合過後。
倏地,她雙目如覆寒冰,腦海不知掠過了何種畫面,呼吸逐漸急促。死死捏緊雙掌,稚嫩手掌這樣一捏,火光中,頓泛起一股剔透的驚人色彩。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少女嘴角露出自嘲。
她自忖五百年沉澱,再不可能被任何情緒所左右,可看清眼下處境,還是不免泛起波瀾。
深深呼吸,闔上眸子,待再度睜開,眸中幽深殺意,適才被淡漠不驚所取代。
墨蟬原是塊黑石。
來歷簡單。
殺人奪寶。
是寧無心自崖山劍宗一太上長老直系後輩身上“扒”下。
人自是死了。
一場遊歷演變成同門內鬥,一場惡戰僅有寧無心一人倖存。
倒不是她幸運,只因那些同門……皆死於她手。
她並非嗜殺之輩,然不出手算計,該死的便是她!
她也因而遭到崖山劍宗追殺,最終丹田破裂、金丹破碎,陷入瀚海風暴中才僥倖逃生。
之後,不得不遁入魔門,改名換姓,乃至改頭換面。
通過一道秘術與秘寶融合,改變了自身骨骼身量,改變了容貌聲音。
至此,世間再無寧幽,唯有寧無心。
幕後操控這一切的人,不是他人,正是她師尊李長風……
或該說,他背後之人!
前世,寧無心因黑石僥倖撿回一條命,修復丹田。故縱其弊端深重,需不停汲取自身壽數,到底與她性命相連,只得咬着牙強撐,不斷求索、突破。
直至十餘年前,寧無心終從李長風口中挖出一些過往秘辛,竟東拼西湊出這五百年的真相!
什麼祖母、宗門、機緣、道途——皆為他人營造的假象!
一切不過李長風背後之人謀算的一盤棋,目的是通過她蘊養這塊神秘黑石。
彼時她早與黑石性命相連,又大限將至,就算知情,亦無計可施。
唯有以身做局,引出佈局者,來一場玉石俱焚的戲碼。
她做到了。
灰飛煙滅,玉石俱焚!
再一睜眼。
竟荒謬重生!
回到五百年前的南煙大地、應洲、陳國偏僻的長生小鎮。
荒誕而不可思議。
少女呢喃,終一點點被窸窣雨聲淹沒。
至於重生的震驚。
有。
在意識醒轉頃刻。
短短几個瞬間。
五百年修行,寧無心道心堅韌,連死都可以淡然相對,重生一世,小浪花有,終究掀不起她心湖的驚濤駭浪。
至於重生后對於李長風及背後佈局者的仇恨?恨什麼呢?
長生大道波詭雲譎、實力為尊,不過就是她實力不濟,被玩弄股掌之間。
前世孤注一擲,是寧無心迫不得已,大限將至再無退路。
若非如此,給予她足夠的時間,未必不能夠翻盤。
至於此世,自是先快意恩仇,后求索縹緲大道。
魔修這條路寧無心前行二百載,喜好講究八個字。
只問本心,不修因果。
寧無心勾唇一笑:
[你們不是依仗修為高深,將我玩弄鼓掌?那我自然要以及之道還施彼身——將你們通通揪出,一劍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