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風中酣睡的小猴子
逍遙老頭的酒壺沒有找到,或許是在那次獸災中不知散落哪兒去了。
準確地來說大概是猴災,這是林浩在沿途的路上看着許多猿猴的屍體后得出的結論。
“老頭,沒能找到你的酒壺,對不起。”
坐在老頭和雲兒的墳前,看着新翻的泥土,林浩說道。
“老頭,我說你是仙人,怎麼就那麼輕易地說沒就沒了呢?”
林浩有些哽咽。
“我還沒能喝完你的酒,還沒能陪你到天明宗,還有那麼多話還沒有和你說……”
說到這裏,林浩抽了抽鼻子,看向旁邊。
“雲兒,大哥哥對不住你,要是大哥哥不收留你給你一個住處,指不定你運氣好能躲過這一劫。”
“都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
“我不應該讓老頭陪我到天明宗,不應該非要尋個住處,不應該,讓雲兒跟着我。”
“不應該……”
伴隨着自己的喃喃聲,林浩又突然想起了老頭對自己猥瑣的笑容,想起了夕陽下老頭落寞的身影,想起了那天老頭烤野豬時認真的神情和滿足的笑容,想起了從青葉門到渭城一路的嬉笑歡鬧。
想起了那天微風剛好,一個坐在青葉門山腳飯店附近喝酒的身影仰起頭看着林浩。
“小夥子不是本地人吧。”
想着,腦海中又浮現出雲兒低頭揪着自己衣服不停地繞手指的場景,浮現出雲兒剛剛買到新衣服的欣喜,吃烤野豬時的滿足與小心翼翼,以及定定地看着自己包子咽了咽口水的神情。
浮現出,那天一個瘦瘦小小,手足無措的身影抬起悲傷的雙眼盯着自己,揪着自己的衣服的下擺。
“大哥哥,給雲兒點吃的,雲兒好餓,好餓好餓……”
林浩有些茫然地扯住了自己的頭髮,低頭大哭。
山風刮過,帶起嗚嗚的聲音,彷彿低沉的哭聲瀰漫在這座渭城邊上的小山頭,似在陪着什麼人。
……
林浩挎着破舊的包袱,默默地走在山道上。
渭城一片狼藉,官道的方向在哪裏早已不知道了,林浩便憑着自己的方向感找到了這條山道。
山道上涼風習習,兩旁綠樹蒼蒼,風景一片剛好,與城內儼然不同,彷彿兩個世界。
終於要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了。林浩這樣想到。
或許以後,自己再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了。
就這樣想着走着,林浩突然停了下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的味道,看着地上零零碎碎的血跡,林浩多年的狩獵經驗告訴他附近有受傷的動物。
摸了摸有些餓的肚子,林浩拔出了別在腰間的砍柴刀,順着血跡尋去。
……
那遠處是什麼?
一隻血跡斑斑,身上毛髮散亂,看着筋疲力盡的母猿,用非常警惕的眼光看着林浩。
看着,林浩緊了緊手中的砍柴刀,慢慢走了上去。
母猿看着逼近的林浩,使勁地撐起自己搖搖晃晃的身軀,站了起來,朝林浩呲了呲牙,嘴裏發出陣陣低吼。
林浩慢慢走近。
母猿看起來有些憤怒,想一把朝林浩抓來,卻始終再沒有力氣,一下子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嘴裏喘着粗氣,露出了身後始終被遮着的一小塊接近風化的岩石。
和岩石上躺着的一隻小猴子。
一隻在風中酣睡的小猴子。
林浩走上去,看着小猴子微顫着的睫毛,咂了咂嘴,微張的嘴角帶起一絲晶亮,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似在夢中夢到了些什麼,小猴子嘰嘰地叫着,手腳不停地揮舞,然後翻了個身,側着用毛茸茸的小手抱在胸前。
看着這一幕,林浩似乎想起了什麼,沉默許久,然後把砍柴刀重新別上腰間。
那隻倒地的母猿看着這一幕,伸出去準備拉住林浩褲腳的手緩緩垂下,終是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母猿就這樣停止了呼吸。
看着倒地身亡的母猿,林浩嘆了口氣,輕輕抱起了小猴子,然後扯下外衣做了一個簡易的背袋,準備把小猴子背到身上去。
小猴子突然睜開了眼,亮晶晶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林浩,眼中沒有半點懼怕,帶着對整個世界的好奇與疑問打量着林浩。
林浩也看着它,一人一猴就這麼看着,彷彿整個世界。
亦或是看得久了,林浩眼睛突然有些酸,然後用自製的簡易背袋把小猴子輕輕背在背上,準備就地把母猿掩埋。
至於食物,這一刻的林浩儘管很餓,但卻完全沒有任何要將兩隻猿猴作為盤中餐的想法。
這樣想着的時候,背上的小猴子悄悄伸出毛茸茸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觸摸了一下林浩的頸口的衣服然後又趕緊縮回去。
見林浩沒有反應,又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抓了一下。
林浩還是沒反應,小猴子便緊緊地抓住林浩頸口的衣服,輕輕將頭依偎了上去。
林浩靜靜感受着這一切,低頭默默地用砍柴刀挖着坑。
挖好了坑,林浩將母猿拖了進去,然後開始掩埋。
看着泥土一點一點地蓋過母猿,林浩又想起了當初掩埋老頭和雲兒的場景,鼻子有些酸。
林浩沒有看到的是,整個過程小猴子依偎在他背上定定地看着這一切,只是緊緊地抓着他的頸口,神情有些茫然和無助。
整理好一切,林浩拍了拍背上的小猴子,似是對着它說話,也不管它能否聽懂。
“好了,你媽媽不在了,以後就跟着我吧。”
背上的小猴子似乎聽懂了什麼,點了點小小的腦袋。
……
許久,山林里一陣顫動,幾隻體型龐大,略帶傷痕的公猿出現在了之前林浩遇着小猴子的地方。
看着那個新墳,公猿嗅了嗅鼻子,然後發出一陣響徹山林的怒吼。
不過這一切林浩都看不到了。
……
小猴子很乖,看着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野兔肉的小猴子,林浩這樣想到。
回想起一切,林浩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老頭為什麼會在青葉門,又為什麼要去天明宗,又比如昨夜的獸災為什麼那些野獸都死了?
但是不是世界上每件事情自己都能知道原因,想得明白的。
林浩甩了甩頭,定神聚氣,按照那本凝氣入門心法再次感受傳說中的天地元氣。
許久,林浩睜開眼睛,一如既往地嘆了口氣。
至今自己感受天地元氣已經有半月以久了,卻還是沒有半點反應,想來自己是屬於那種天資極差的人。
或許,是直接沒有天賦。
難道仙人真的那麼遙不可及么?
想到被自己殺掉的周恆,林浩又重新升起了希望。
或許,自己只是天賦差了點,世界上不可能出現絕對的事,不可能一點天賦都沒有。
只有強大,才能保護自己身邊的人!
林浩眼中露出堅定的神色,又閉眼繼續納氣。
……
小猴子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的自己被一隻比自己大很多的母猿抱着不停地逃跑,不停地逃跑。
夢中的自己是那麼的無助,看着遠方一個巨大的白頭紅腳的巨猿身上閃起一片聖潔的光芒,自己突然很是想哭。
雖然不知道那是誰,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很想哭。
遠處爆發出一片刺目的光芒,隱約中似乎可以看見那隻巨猿朝着自己的方向微笑了一下。
夢中的自己眼淚突然抑制不住,不停地嘶叫,想掙脫母猿的懷抱,卻終究是做不到,只是徒手不停地揮舞。
突然一隻大手朝自己壓過來,周圍突起一片狂暴的氣浪不停地肆虐,房毀屋塌,似乎天地都在向自己傾塌下來。
一根根房梁,一片片瓦礫砸下來,然後,一個無比溫暖的身影卻是緊緊抱着自己,將自己護在懷裏,任憑那些房梁瓦礫砸在它的身上,然後不停地奔跑,奔跑。
似乎哪管外面風雨多大,這裏依然溫暖如一。
奔跑中,小猴子抬起頭定定地看着那隻血跡斑斑,身上傷痕越來越多的母猿。
昏暗中,母猿的側臉顯得那麼的龐大,溫暖,彷彿整個世界。
猛地睜開眼,小猴子看見了一個男子的側臉,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那麼晃眼,小猴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恍惚中,一下子與夢中那巨大的身影重疊。
陽光下那男子對自己微笑了一下,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鳥語花香,青山綠樹,藍天白雲,卻終是抵不過那一笑的光景。
清風拂面,萬物靜好,小猴子看着那笑容愣了許久,然後也咧嘴嘰嘰地笑了起來,小手小腳不停地揮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