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今年皇上這樣情形,便早就下了詔書取消了除夕宴,改為往近臣府上賞賜年禮。因皇上實在起不了床,便指派四、六、七、八四位皇子親筆手書賀詞,用心不可謂不足。
這一日正是除夕,前頭幾日宮人們已經掃洗乾淨宮室,今日一起來付巧言便覺得院子裏乾乾淨淨,怪有新氣的。
哪怕是年節,她們也不能少了工。
今日裏早膳倒是豐盛的很。
每屋有一碗腊味鮮,用臘腸和臘肉並滷味的芋頭、山筍、山藥、凍豆腐等擺成一碗,一揭開蓋子滿室都是香的。
除了這樣年菜,還有酸辣肚絲湯配細面油果果,油果果好大一張,就是冷了有些硬,但泡在肚絲湯里卻是難得的酥軟滋味。
年節下的,宮裏也很捨得,讓宮人們也能吃得好一些。
付巧言歡快地喝了一大碗肚絲湯,雖說一碗裏挑不出兩根肚絲來,但御膳房的大廚們手藝着實不是蓋的,就宮人們吃的大鍋飯也有滋有味。
那酸麻麻熱辣辣的肚絲湯下了肚,冬筍、木耳的鮮香在回味里共鳴,一起在喉嚨里開了鍋,舒舒服服地妥帖入胃。
滿足得很!
自那回娘娘請來的女醫給她瞧了病,她自己就上了心,後來又瞧見她來景玉宮,付巧言便帶了小荷包去找她,想讓她給開些葯。
她看過不少書,這一年來跟在淑妃身邊更是學到了許多以前從沒聽過的事兒,縱使不懂醫術也並不傻。她知道傷寒入體拖久了總是不好,便把自己這一年來攢的銀錢都拿上,先去問問有什麼方便的葯來吃。
宮女們是不能在自己屋子裏熬藥的,除了姑姑和貼身大宮女,她們也輕易使喚不動小廚房的黃門們,便只能買些好用的成藥來吃。
付巧言求的就是這一種。
醫使也沒多言,又給她把了把脈,這才從藥箱子裏拿出一個小木盒來。
「這是暖融丸,每五日用一次便可,要是來了月事就停了,等月事完了再用。我剛摸了摸你的脈,月事還是很準的。」
付巧言微微紅了臉,忙道了謝:「那這些要……多少?」
她問的含糊,宮裏面人說話都是很含蓄的。
女醫在她荷包里摸了摸,摸出二兩銀子收回袖子裏,輕聲道:「這些大概能有半年的份,我只帶了二十丸,先給你,剩下的我再使人送給你。」
半年的份也差不多是三十多丸,這葯倒也不是太貴。
如今付巧言雖說還是半兩銀子的月例,但她是淑妃跟前的紅人,淑妃和沈福對她都很照顧,每個月便多半兩銀子和其他些許物件。
現在她全身上下也都換了新的,只她一直很節儉,不太張揚的簪花鐲子會用,其他的一直都是收起來的。
那暖融丸很小一個,付巧言吃着稍微有點甜味和棗香,倒不是很難吃。
用過一顆之後,她就覺得有點好處了。
最起碼,冬日裏手腳不再冰冷冷的,彷彿總也熱乎不起來。
想着這個,付巧言心情更是好些,她笑着進了書房,卻意外發現淑妃今日裏早早便來了:「娘娘,您怎麼上午就過來了?」
淑妃正在窗邊看書,見小姑娘歡歡喜喜地進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還掛着甜甜的笑,心裏也跟着歡喜起來。
「今日裏除夕,我讓你們姑姑說了今個都不用做工。」
付巧言行了禮:「多謝娘娘慈悲。」
淑妃沖她招招手,叫她坐到身邊的綉墩上:「丫頭來,幫我念念這裏。」
付巧言接過,先默讀起來。
讀書念本都要有些功底的,她如果不打腹稿念出來總會磕磕巴巴,聽起來自然不美。
淑妃見她臉色比往日好看許多,笑着問「今個兒過年,這麼高興?」
付巧言笑回:「今個膳食好,娘娘知道我是個愛吃的,很容易滿足。」
是啊,確實是個容易滿足的小姑娘。
淑妃在宮裏幾十年了,什麼樣的丫頭都見過,就是沒見過付巧言這樣的。
美的彷彿天仙下凡,身段玲瓏高挑,聲音宛若黃鸝,難得的是性格沉穩,該穩住的時候從來不慌,可該歡喜的時候也從來也不壓着。
她這樣的姑娘在宮裏飄零,去過坤和宮的掃洗處,也在永巷裏纏綿了整個冬日,卻沒有改變她從家裏就有的那種心氣來。
何況她只是個小門小戶的教書先生千金。
既沒有見過大富大貴,也不知什麼是富麗堂皇,進了宮卻沒有迷了眼,依舊會為了一頓難得的美味而高興,卻也能把她賞賜下去的糕點分給同屋的宮人。
好吃不貪,美貌不揚,靈秀不顯,慧黠不笨,實在是深得淑妃喜歡。
淑妃心裏想着,也越發堅定起來。
這丫頭如今也就是十五的年紀,不過剛及笄,過個幾年也不大。若是皇上能撐到錦棠出宮開府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還要早做打算。
前頭幾日王皇后找過她,淑妃其實心裏也已經做好了打算。
這邊付巧言打過腹稿,便朗聲念了出來。
「那小尼姑不過十五六的年紀,端是花容月貌,便是沒有頭髮,只戴着素凈尼帽,也難掩絕色。
只老嬤嬤見了吃驚,便是素心姑姑也着實看花了眼睛,便且想到家中那活祖宗來,又心裏火熱了幾分。
素心姑姑牽起小尼姑的手,軟聲問,「小師父可好?便是這山上日子清苦,可還過得下去?」
且聽這話,嬌美人兒不由淚盈於睫,艱難答,「日子清苦倒也不妨事,只師父沉珂已久,庵中貧寒,實也湊不出葯來吃。」
素心又問,「哎呀呀,這可怎生是好?」
小尼姑只是垂淚,並不多言。
素心和老嬤嬤對視一眼,見這山中尼姑庵貧窮破落,香火寡淡,便知道師徒兩個日子着實不好過的。
老嬤嬤到底老道,沉吟道,「我家主人是有幾分信念的,見這樣事情怎麼也會幫扶一二,我們二人今日又碰巧路過這裏,實在也有些緣分。」
小尼姑一聽便亮了眼睛,盈盈瞧着老嬤嬤看。
美人兒這樣子瞧人,更是增添三分美麗,實在是難得的佳麗了。」
講到這裏,付巧言便知這本是未曾經讀過的,這劇情也着實有些曖昧,她略有些紅了臉,卻還是讀了下去。
「小尼姑道,「若是好心施主能略施捨一二,我們師徒兩個定日日念經為好心人祈福。」
老嬤嬤略搖了搖頭,問,「小師父入庵幾何?」
「十五載也。」
老嬤嬤又問,「小師父可曾有父母親人?」
「只師父是親人罷了。」
老嬤嬤這次便笑,「老身觀小師父面相是個溫和可親人,只跟師父在這山上倒是孤苦飄零了些,不知小師父是否想多些親朋好友,一家團團圓圓?也讓師父能治病吃藥,有個妥善照顧?」
小尼姑且聽這話,倒是沒懂,疑惑地望着老嬤嬤。
素心姑姑心急,搶道,「我們家中有一孫少爺,年束髮,自幼品學出眾,只是姻緣一事實在坎坷,又只喜知書達理的佳人,便蹉跎了許多歲月。」
這一番說下來,小尼姑且是聽懂了。
她一下子白了臉,恍然無措地看着二人,咬牙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