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被他握住手,彷彿被他包裹在溫暖的臂彎里,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踏實與安心。
榮錦棠似乎很喜歡牽着人走,起碼每次同付巧言散步,他就是這樣。
他們的手交握在一起,晃蕩在碧波湖瑩瑩水光里,往無憂閣去的後半程兩個人都沒言語。
此時無聲勝有聲。
等回了無憂閣,榮錦棠直接領着她去了偏殿,他過來這邊一為避暑,二為火鳳營,所以沒怎麼叫敬事房準備侍寢的寢殿。
在他的心裏,目前最重要的是國事。
可突然在淑太貴妃那瞧見付巧言,他又臨時改變了主意。
見了她,不把她帶回宮裏,他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他腦袋裏已經塞滿了整個大越的事,實在無暇去想那到底意味着什麼。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順應本心,順其自然。
為什麼非要想出個之乎所以呢?
沒準備寢殿,就只好臨時使用偏殿,好在張德寶機靈,在他叫付巧言回來的那一刻就已派人回來打掃了。
榮錦棠道:「你且先去午歇,等朕這邊忙完再叫你。」
他說罷頭也不回就走了,留付巧言傻愣着站在偏殿,茫然問晴畫:「所以陛下叫我過來,是睡午覺?」
晴畫是第三回見榮錦棠,往日裏付巧言侍寢都不用帶宮女,所以她也不解這是怎麼回事。
倒是張德寶會做人,過來笑眯眯道:「選侍不用拘束,這邊剛已經打掃一新,選侍先休息休息,茶果點心都已經備來,選侍看得用不得用。要是有事且叫小宮人去忙,她們可聽話得很。」
這會兒寢殿外還守着兩個小宮人,沒得吩咐都不敢進來。
張德寶看着一團和氣,對手下人管教極嚴,這幾個小宮人哪怕都是甄姑姑的下屬,也要聽張德寶這上監調遣。
或許是因為淑太貴妃的緣故,張德寶對她一直是客客氣氣的。
他的這份客氣可不是表面上的,言行舉止一點差錯都無,付巧言也不會去得罪這個榮錦棠身邊的大紅人,每次都很有禮數。
「多謝大伴關照,」付巧言笑道,「我這也沒什麼值錢玩意,還請大伴不要介懷。」
她話音剛落,旁邊的晴畫就把荷包遞到張德寶袖子裏,這也是宮裏一般的規矩,直接把禮上到手上總是很不好看的。
張德寶摸都沒去摸,只笑眯眯拱了拱手:「多謝小主抬愛,那咱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說罷彎腰退了出去,面子上的事依舊沒有任何差池。
等他走遠了,付巧言才去點晴畫:「瞧瞧人家。」
晴畫臉上依舊笑意盈盈,彷彿一點沒往心裏去:「小主,你且瞧他對你這個樣子,對別人可就不了。」
付巧言坐到窗棱下的茶桌旁,見杯子裏的茶都已經倒好了,正是不冷不熱剛合口,不由感嘆一句:「你瞧見過?你看這乾元殿的宮人,多周到體貼。」
晴畫皺皺鼻子,過來給她切橙子。
「她們只瞧您是選侍,那像我和晴書是瞧您這個人。」
「小主您可不知道張德寶,別看二十郎當歲的年紀,就連寧大伴也要同他客氣呢。」
寧城可是長信宮的太監,比馮秀蓮還高了兩級,實實在在正當紅的人物了。
付巧言這會兒一點都不困,剛也沒太吃飽,就邊喝茶邊等她切好果盤:「哦?」
晴畫別看平日裏不出去,事情知道的一點都不少:「寧大伴是後頭才到陛下身邊的,要不以前是先帝爺身邊的老人,資歷又比張大伴高,說不得誰做這太監還不一定呢。」
付巧言點了點頭,自覺小瞧了晴畫。
這一年半來同她在長春宮和和樂樂的,倒也長大了。
「小主您瞧他剛才那樣子,轉頭就不是他了。晴書說前頭咱們準備行李,張大伴訓蘭淑女跟前的芳年跟什麼似得,就因為芳年多帶了個小包袱,他就不樂意了。」
這事付巧言倒是不知道的,她只管自己宮裏這一畝三分地,外面的事情很少打聽。
這幾月蘭若瞧着不如以前活躍,付巧言覺着她心思重,也就沒去找她。
只老聽晴書念叨她跟前那個芳年,脾氣硬得很,看着好凶的。
付巧言沒往心裏頭去。
總跟她也沒關係,就沒怎麼問,這會兒又聽她提芳年,不由就有些好奇:「都帶了什麼?」
晴畫搖了搖頭,又去剝桔子。
「這個晴書也沒看見,只後來芳年苦苦求了,又哭又鬧的,張德寶一看耽誤了時候,就叫她帶上了。」
晴畫皺了皺鼻子,學晴書的語氣:「哎呀張大伴轉過頭來跟我說話的時候,就又是笑嘻嘻的彌勒佛了。」
付巧言「噗嗤」一聲笑了。
晴畫見她高興了,就把剛做好的果盤往前推了推:「他呀,就是個人精。眼看小主得淑太貴妃的青眼,就客氣客氣抬個手給個方便,可是勢利得很呢。」
付巧言又怎麼不知道呢?這宮裏,人人都是如此。
她就着夏日裏難得的悠閑午後,用了茶,品了果,認認真真歇了午。
這一覺睡得極香。
夢裏繁花似錦,玉翠琳琅,十里青山如黛。
等她朦朦朧朧睜開眼睛,卻發現一個英俊的面容近在咫尺。
付巧言一愣:「陛下?」
她有些睡蒙了,突然換了個地方,她一點都沒不適應,照樣睡得迷迷糊糊。
榮錦棠已經忙完了中午的政事,本來想過來叫她去賞花,結果剛一進來就被她身邊的大宮女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當時場面一度很尷尬。
那宮女可能沒想到進來的是他,而他也沒想到她身邊的宮女這麼體貼。
甚至連午睡都不能打擾。
榮錦棠一進來就面無表情的,晴畫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急得一頭汗。
「陛下……」晴畫心一橫,當即就跪了下來。
榮錦棠擺了擺手,叫她安靜些,自己也輕手輕腳走到床邊。
夏日裏天熱,晴畫沒給拉上床幔,讓微風吹拂進來消暑。
小姑娘頭上的髮髻還在,只腦後的頭髮都散了開來,她穿着小衣,正蓋着薄被酣然入睡。
似乎在做着什麼美夢,她的臉上是那麼安逸,小臉紅彤彤的,一看就知道睡得香甜。
榮錦棠只覺得剛才處理政務的那些煩躁都不見了,窗外是碧波湖規律的波濤聲,身邊則是安然入睡的少女。
他索性也不走了,直接坐到床邊,就這麼看着她睡。
晴畫在旁邊緊張的都快瘋了,她倒不怕跪,只是叫皇上這麼看,小主怎麼還不醒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周公聽到了晴畫的祈求,他動了動浮塵,沉迷在夢境中的付巧言可算是悠悠轉醒。
不過人是醒了,意識倒還是在夢裏,她迷迷糊糊半坐起身來,自言自語道:「難道我還沒醒,怎麼會是陛下?」
榮錦棠笑:「怎麼不能是朕?」
付巧言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她的眼睛大而圓,既不是鳳眼,也不是杏眼,卻氤氳多情,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榮錦棠伸出手去,幫她順了順耳邊飛舞的碎發:「你倒是心思淺。」
心思重的人都睡不好,這還是突然換了地方,換了常人更是睡不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