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園中憶夕
在春節之前，杜小蒲每天都會去跟陸風容待上一段時間。有時會帶他去花園轉轉，順便摘朵花給他，有時會帶他去水池看看，一起喂一餵魚，或者就只是帶他出去走走，賞一賞雪景。
陸風容拿不準杜小蒲對他到底是什麼態度，他一邊享受着這種愜意，一邊又在心裏權衡。不得不說，杜小蒲說的那句話，成了他心裏的一根刺，有時候，會刺得他心疼。他很清楚他的身體，一直未能痊癒，這也是他選擇裝傻的原因之一。
這天，正是除夕。得福一大早就來到行宮，傳達皇后的命令，說晚上會有一場家宴。叫杜小蒲準備準備。
“小蒲，你怎麼還不慌啊？！”綠蘿焦急道。見杜小蒲一派悠然的模樣，綠蘿簡直不知說什麼好。早上得福公公就說過這事很重要，可這事都過了半天了，杜小蒲硬是沒有半點動靜，現在已是午後，她也就不得不急起來。
“急什麼？不就吃個飯么。”杜小蒲淡然道，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推辭掉這檔子事。一般來說，這種貴族聚會吃飯呢，重點不是吃飯，而是談論家國大事。尤其還是皇家，根本就是籠絡朝臣鞏固政權的一次作秀嘛。
但對於像她這種沒什麼用的人，估計連個跟她寒暄的人都沒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整個過程，相當無聊啊！你想想，一個人在一個偌大的地方枯坐兩小時，周圍全是陌生人，而自己還得挺直腰板時刻保持着雅觀的形象，不時微笑着應付別人的談話，以示自己贊同或附和。但談話內容跟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
對，這不是吃飯啊，就是給自己找罪受！只有傻x才會笑呵呵屁顛屁顛地樂意去“吃飯”！
過程中也許有才藝展示，或是後宮某個佳人為奪得皇上青睞，或是朝臣之女之子為博取一個好前景，或是宮廷藝人純粹為謀生。但，無論哪種，她都只能勉強看看，畢竟她看不懂，頂多也就只能跟着附和兩聲……
“綠蘿啊，你就不用跟着我去了。”杜小蒲想到沒什麼需要綠蘿幫忙的地方，就不打算讓她也跟着去受罪。
“這怎麼行？！要是你沒有隨從，在場的人都會輕視你的。”綠蘿炸毛道。
杜小蒲向來不是很在乎面子，尤其是在這種無聊的聚會上，便勸道：“比起這些虛的，我更注重實際的。你看啊，我去那什麼家宴，肯定也顧不上吃飯是吧？所以我回來肯定得吃夜宵吃吧？可是，我回來時肯定很晚了啊，那時候再去煮夜宵肯定得忙到很晚是吧？若是你在行宮裏幫我煮好，那我回來就可以坐享其成了。既然如此，那你是想我有面子但是挨餓呢？還是想我丟個無所謂的面子但可以吃上熱氣騰騰的飯菜呢？”
綠蘿一時不知怎麼答，“我就不可以去了再回來煮嗎？”
這死孩子！杜小蒲頓時想爆粗口。“這一去一來，得耽擱多少時間啊？況且，我想吃火鍋。”
“火鍋？”綠蘿疑惑道。
“嗯！對！就是火鍋！”杜小蒲斬釘截鐵道，心想這下就可以困住這丫頭那顆躁動的心了吧。真是，在行宮裏暖着有什麼不好，幹什麼要去吹冷風受那折磨人的罪。
“話說回來，這次所謂的家宴，我爹會來吧？”杜小蒲突然想到，她爹也算是皇上的親家，也算是親戚了，這種大型家宴沒道理不會請她爹。
綠蘿理所當然地答：“這是自然，往年可都是邀請將軍進宮護駕的，說是護駕，實際上卻是賞賜。”說到這裏，綠蘿臉上很是自豪，“只是，此次大少爺之事才叫將軍左右為難。”
杜小蒲略一回憶，似乎確實是這麼回事。以往過年時，她爹都會進宮受賞，而每次得到的好玩之物都會悉數送到原主手裏。杜小蒲不由得再次感慨，天底下到底上哪去找這麼好的爹啊！
傍晚，暮色降臨，宮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掛起燃着的紅色宮燈，遠遠望去，火光透着紅色，星星點點，十分暖人，映着樹枝上、牆角的積雪，又顯得安謐寧靜。
杜小蒲推着陸風容到了宴會的宮殿坐下。這時，人還來得不多，諾大的宮殿裏只稀稀疏疏地有幾人落座。陸風容跟她的位置靠前，挨着皇上皇后的位置。
杜小蒲向後方看去，只見她爹正踏進殿門朝着角落的一個位置走去。
“王爺，你先在這坐一會，我有事出去一趟。”杜小蒲起身說了一聲就奔着她爹走去。她這話是說給後面跟來的內侍聽的，意思是她要離開了，若是王爺出點事，跟她沒關係。
陸風容也看見了杜問天，自是知道杜小蒲的心思，也難怪她這麼早就帶着他過來了。
“小蒲，你怎麼能丟下王爺到這兒來？”杜小蒲還沒走近，杜問天就責問道，畢竟這是在皇宮，若是被有心人記上，只怕這孩子會吃不了兜着走。
“爹，沒事。”杜小蒲放心道，這兩天皇后對她還算厚道，每天都派人過來問候她，就算出事，相信皇后也會幫她說兩句好話的，“我們出去說。”
從殿門出去后，穿過一條小路，就是御花園。這個時節，不見百花的蹤影，只剩滿園的枯枝，因此，並沒有人會到這裏玩。園裏有一個八角亭，亭里有一方石桌，幾個石凳，兩排長椅。這本是用來供賞花人歇腳的，卻因為無花可賞，無人前來，因而也顯得寂寥不堪。好在亭子裏還掛着兩盞燈籠，生出幾許暖意。
“爹，我們去那坐坐吧。”杜小蒲提議道，指了指不遠處的亭子。
“好。”
“爹，你嘗嘗我做的餃子，今晚除夕，女兒不能回家陪您，我們在這吃一頓飯，就當團圓了。”杜小蒲把手裏提的食盒打開，裏面是一盤個大飽滿的餃子。餃子是她下午跟綠蘿一起包的，是特地為她爹準備的。她穿到這邊來，說是舉目無親也不為過。但，杜問天卻是實實在在為她好的。上次她回杜府，也多虧她爹有遠見，否則，她可能都入土了。
“好……”杜問天答得有些哽咽，“我們吃頓飯也算團圓了。”
杜小蒲看得有些心酸，誰能想像一個久經沙場從枯骨堆里走出來的男人也會在角落默默落淚呢？更何況還是一個曾經馳騁戰場威風凜凜的將軍。一個像剛一樣的中年男人在角落黯然神傷。說出去，誰會信？
可是，杜小蒲卻很能理解這種感覺，都是人，憑什麼不能有軟弱的一面，將軍又如何，都是有血有肉吃飯長大的人，又不是鐵打的，為什麼不可以表現出軟弱的一面。
杜小蒲上前撲在了杜問天懷裏，“爹，別傷心了，一切都會好的。女兒現在活得很好，大哥也會沒事的。”
杜問天緊抱住她，不禁潸然淚下，“對不起，是爹沒用，委屈你了。”
杜小蒲心裏知道，杜問天一定還在為她嫁給陸風容而內疚。大抵杜問天這種父親都有這樣一種思想：只有天底下最好最帥最優秀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兒。女婿一定要挑不出半點瑕疵的才行，否則，一切免談。
可是，仔細想想，她的婚事也不全是壞事，她嫁給陸風容雖說是為了他哥，且會淪為眾人的笑柄，但她也因此有個王妃的名分。若是他哥的事屬實，杜家滿門抄斬是沒跑了，但杜小蒲卻可以拿着王妃的名頭避過一劫。
拋開原主本身意願不說。杜問天做這個決定時還是很為原主考慮的，至少在遇到最壞的情況時，可以保原主一命。杜小蒲也早說了，原主是不知足，身在福中不知福。
“爹，吃餃子吧。不然就涼了。”杜小蒲從杜問天懷裏掙脫出來，把食盒裏的盤子取出來，又遞給他一雙筷子。
杜問天抹了一把眼淚，“小蒲長大了，懂得孝順爹了。想當年，你娘還在懷你的時候，那年冬天，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餃子，別提多熱鬧了。那時候，你哥也不過才那麼點大。”說著還對着他的膝蓋比劃了兩下，“你一點也不安分，在你娘肚子裏踢你娘，你哥就蹬蹬蹬跑過去摸你娘的肚子，一邊叫你不要鬧，一邊問你是不是在肚子裏不好玩，跟你說要是不好玩就快出來。那時候，我跟你娘都笑了，一家人其樂融融。”
杜小蒲看得出，她爹是陷入了那段回憶，也許，到現在，對她爹來說，剩下的只有回憶了吧。
“爹，大哥現在還沒有消息嗎？”杜小蒲終是硬着頭皮問了出來，雖說她一直在安慰她爹沒事，可是，她對杜清源的事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了。倒不是她不在乎，她只是知道她就是一個什麼忙也幫不上的人，在這種事上，她只可能幫倒忙。如果她去暗中找他哥，也許，會給他哥帶來更大的麻煩。是以，這麼久以來，她才沒過問過杜清源的事。
杜問天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