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執子之手

第332章 執子之手

其實,在燈影下讀山,也能感受到一種獨特的幸福。

此時此刻,程子揚正秉燭臥遊,披鑒畫本。清代惲恪《甌香館集》題畫跋說:“春山如笑,夏山如怒,秋山如妝,冬山如睡”。惲恪是一位畫家,將山喻為不同形態姿客的美人,用着“我”之色彩的山,表觀出不同的自然的寫實。

燈影里讀畫,於是那真實的山竟直趨面前,凝神片刻,群山隱隱綽綽,從屋子擴延,又從夜的窗口奔突出來。程子揚不禁吟誦着一篇小說的題目:“啊,你藍茫茫的群山呵!”

山,是讀的么?不然,山是用來攀登的,

唯登高者才能親近山,宋代東坡先生就有詩為證:“足力盡時山更好,莫將有限趁無究。”隔江讀山,如霧中看花,僅能“手揮五弦,目送飛鴻”,而離山卻很遠。

程子揚曾經看過湖,也讀過湖。讀湖要讀得很久很久,讀得沉入到眸子的深處,方才知湖的可貴與妙處。湖是自然的靈魂,秘不可測的。山,卻是自然的骨骼。登然而後觀,一幅幅壯美的山的圖畫就展現在眼前。

末登而觀卻初入眼帘的,是這一座古老的山。山很蒼涼。

“看來,我媳婦是被你媳婦拐到這兒來了。另外,還包括我家那小子,”在他身旁突地出現的陰王,正在悶悶地鼓吹着那陰森森的風。

“你說,好生生的,她們倆來這裏幹什麼?”程子揚禁不住地問道。

“我不知道!”陰王也回答得很乾脆。“你媳婦的奇思妙想,一向是層出不窮。我只希望這次,不要是再一次地轉世輪迴。這個時候,我是不可能再睡覺了。但媳婦不見了,我會發瘋的。”

“放心,”程子揚勾勾自己的鼻子,在安慰着陰王。“她已經恢復了公正的神格。身為七大神將之一,一些規則她可是相當遵守的。”

“哦,”可惜,陰王還是擔心。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子揚。“最近,你不會又做了對不起你媳婦的事吧?”

“你——”程子揚氣結,在反駁着。“這個時候,我還能有這個閑功夫嗎?連你都很難有睡覺的時候,更何況是我?”

“哦!”這下,陰王無話可說了。

說實話,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這山時,程子揚感受到了震撼。那首綿延數千年前的絕唱不覺湧上了他的心頭。它逶迤起伏,彷彿無始亦無終,大青山、烏拉山、狼山、賀蘭山都是它的動脈。它樹木植被甚少,剝裸岩身,錚錚筆立,如看到站在遠古的蚩尤和伏羲;又若作擘窠大字,一骨開張,地柱磅礴,登高一呼;這邊是九曲十八彎的萬里長河,那邊是幅遼無際的碧綠草原。這山的深處藏着舊石器時代的手印畫,新石器時代的岩畫,處處烽火台,古長城、石門窟……

看這山,就如同在閱讀一部歷史的長卷。記得有一次,他曾在賀蘭山巔,俯瞰黃河如飄飄洒洒的白練,或者是向可汗獻上白色的哈達。賀蘭,古蒙語是駿馬的意思。所以,那賀蘭山的每一峰昂揚如馬首,萬頭攢動洶湧,彷彿正衝刺爭前忽而點化凝上,鬼斧斫出馬群騰躍的雕塑……而此山則不然!

北方的山少霧,也少河流瀑布,乾爽、灼熱。江南的青山便如出浴的女子,欲說還休,依約鏡中,翠袖紅襟,光彩流溢。江南的山不是豎的是橫的,不用朱黑卻用淡青,只輕輕一抹,便風流萬種。

於是,他感覺到如果讀這山,就是在看幸福的人生。自然風蝕容貌,岩石的肌理是歲月的皺褶,愈深愈重,再不得舒展,山魈山靈儘管張牙舞爪,亦也稍微顯得孤獨呢!

細細的看,遠山,近石,紫煙里,晚霞中,朝暾外曛的山,風雪瀰漫的山,嵯峨迭異,雷鳴電閃時,山怒而崖騰,沸漣而失態。山的色,山的音,谷的回聲……幸福的一生、起伏不平的一生不就是這樣地看過去了嗎?

“嗚嗚!”就在這時,已經感覺他們到來的皇甫易雲,是猛地衝上前來,緊緊地抱着陰王,大聲地啜泣不止。“你還是找來了啊!”

“怎麼了,怎麼了?”心疼得陰王抱着她,在不停地撫慰着她。“是什麼讓你如此悲傷?”

程子揚則走到了妻子跟前,在用眼神詢問着妻子,是何事讓皇甫易雲如此悲泣不已?

寧肖卻是眨眨眼睛,然後攤開雙手也抱住了丈夫,在他的耳邊低喃着:“你也來了,真好!我以為你不會來!”

這話頓時讓程子揚的身子酥了半邊。他也展開雙手,摟住了妻子。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一個被迫參加戰爭戍守邊疆的士兵,含淚唱出的愛情誓約,卻風靡了華夏幾千年,風靡了不知多少的痴男怨女。

魯隱公四年夏,衛聯合陳、宋、蔡共同伐鄭。戰爭打響,他只是那個主戰國隊伍里的一個普通小兵,跟隨着他們的將領孫子仲,踏上了茫茫的征途,從此與妻子天各一方,生死難測……

這是一個深沉而無望的愛情故事,其憂傷瀰漫了整部詩經,也憂傷了不知道多少生靈的眼睛,傳頌千古。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令讀者不由得抬起自己的雙手,仔細端詳,錯綜複雜的紋路,勾畫著怎樣的愛情波折?這雙手要怎樣才能擔當起一段感情,直至生命盡頭?

其實,關於手的讚美自古不絕於耳,大凡美女必定有一雙細嫩柔滑的手。詩經里的《碩人》就不遺餘力地渲染了庄姜的手美:“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短短二十八個字便勾勒出一個自然清新、攝人心魄的窈窕美人來。

其實,在一些經典的愛情故事當中,最先出場的也往往是手。它如細草般的柔軟靈活,排在了人們審美的第一步。《孔雀東南飛》中就曾如此描述過:“指如削蔥根,口如含珠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可以想像那手指如剛剝出的蔥那樣白白嫩嫩,自是風情萬種。

手之重要,在於它給人心跳的感覺。初戀時的第一步是牽手,當將心儀女孩的纖纖玉手握在手心時,用心如撞鹿、血脈賁張等詞語形容都不為過。實際上,最深密的愛意,不是激情擁吻,而是伸出手來,十指相扣。手與手的相握,是最潔凈最長久的愛的方式,樸素、溫暖、深情,讓人感覺血肉交融。

“一生就這樣牽着你的手,只願與你白首偕老,細水長流,綿綿不絕。”女歌手在《牽手》裏深情地吟唱着:“所以牽了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沒有歲月可回頭。”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就把了斷一段情緣亦稱為分手。愛是牽手,不愛了、不能愛了便是分手。世間那麼多雙手,能夠彼此正好夠到而又相挽相牽,又該有着怎樣的前緣糾纏啊?而今一“刀”把手劃開,肯定會痛。宋代柳永在《雨霖鈴》中就曾寫道:“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世事都是“多情自古傷別離”,徒留的只不過是“楊柳岸曉風殘月”的凄迷和從此不能攜手的痛楚。

宋代的陸遊最想“執子之手”的就是表妹唐琬。可惜,他的母親不喜歡唐琬的活潑開朗,借口唐琬不能生育,迫使陸遊休妻。陸遊無奈與愛妻分離,心中有說不出的怨恨與痛苦。三十歲時,陸遊去沈園散心,巧遇唐琬,舊日恩愛夫妻猝然相見,感慨萬千,“紅酥手,黃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曾經十指相扣的手依然溫潤瑩潔、柔軟嬌嫩,但隔煙隔柳,這手心的溫度已不能為之所熱。

在《傾城之戀》中,那位傾城的女作家張愛玲借主人公范柳原和白流蘇的故事道出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銘記在她心中的愛。無法不愛亦無法不恨,愛情在時光的流轉中更加銘心刻骨,但張愛玲只能把自己的真心、真情深深地刻在心頭。

天若有情天亦老,最先老去的不是容顏,而是一雙手。積年累月的操勞,使得這雙手佈滿老繭,長滿黑色的斑點。此時,你依然願意牽着她的手,並肩而立,共同凝望太陽的升起、落下,天變地變情不變,這才是世上最穩妥最持久的愛情。

陰王與皇甫易雲之間,應該是這樣的愛情。你看,此刻的皇甫易雲淚如雨下,陰王溫情地安慰着。但無論陰王如何探問,她都咬着牙不告訴他,自己為何哭泣不止。因為在她的心中,早已暗暗地下了一個決定:無論是生還是死,都要跟眼前的男人在一起,那怕身消魂滅!

就在陰王決定帶着妻子和孩子離開這山時,皇甫易雲才偷偷地跟寧肖在耳語着:“你就別指望我了。我家男人活,我就活。我家男人死,我決不獨活!”

“嗯——”令寧肖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她又黯然了下來。因為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怎麼了?”目睹着陰王一家離去,回頭髮現妻子的神色不對時,程子揚不由得有些擔憂。“有什麼事讓你憂心嗎?瞧着陰后哭得那麼傷心,我擔心你……”

“沒什麼!我才不會跟她那樣動不動就哭鼻子呢?”寧肖把頭靠向丈夫的胸前,在掩飾着眼中的黯然。“只是覺得你我之間沒有他們那樣相伴得長久,很可惜!”

“傻瓜!”程子揚笑了。他撫慰着妻子:“我是王者,你是神將,這個時候當然是不可能相伴很久的。但等兒子長大了,能接手我的位子了,我就跟你去神界。那樣,我們就能比他們相位得長久!如果你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不!”聽到這話,寧肖的眼淚忍不住盈出了眶。“待那場戰事一了,我就回人界陪你,管他什麼神將!”

“好!”程子揚聽着,笑容擴大了,摟着妻子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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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仙妻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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