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瘋狂的賭徒
“魔野!”
察覺到身後逐漸靠近的氣息,西流回頭一看,不禁有些詫異。祭司倒是沒有任何驚訝之色,只是靜靜地望着魔野,無聲地詢問着他跟來的理由。
“我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而且再也無法忽略這個事實。所以,無論前方等待着我們的,將是多麼艱難的歸途,我都會勇往直前。”魔野堅定地說道,看似已經掙脫了某些無形的束縛。
祭司瞭然地點了一下頭,隨即轉身朝斗獸場飛速而去。魔野亦是徹底放開了腳步,以自己真實所能發揮出的最快速度跟了上去。他知道,從今往後再也無需彷徨,不論重返故土的歸途有多艱難,他的族人都會與他並肩作戰,不離不棄,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屬。
“我們由北門進去吧?”魔野提議,“北面是索礱城廢棄建築較多、人口相對稀薄的區域,只要我們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那裏,就不會輕易驚擾到薩瓦敕人。”
西爾文祭司自然地接受了魔野的建議,畢竟魔野比他們更熟悉這座城市。其實,不僅是索礱城,從西大陸的城市與人口的分佈狀況來看,也都逐漸呈現出東南方越來越密集、西北方則越來越稀疏的趨勢。這主要是由於東南部地區的土地比較平坦肥沃、西北地區相對較為貧瘠而造成的。
魔野告訴他們,斗獸場的每一扇大門都配有二十個守衛,這些守衛同時也負責開啟和關閉大門。除此以外,在斗獸場開啟期間,還會有一隊百人左右的巡查兵在四周來回巡視。這隊巡查兵每繞斗獸場一圈,都會分別經過那六扇大門一次。
所以,他們三人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等這隊巡查兵經過之後,迅速弄暈北門前那二十個守衛,然後再趁機潛入斗獸場。但是在進去之前,他們對裏面的情況一無所知,現在也難以提前做出什麼有效的應急對策,到時只能見機行事了。
薩瓦敕人雖然是萊佩濂世界的戰鬥民族,但亦屬於萊佩濂人這個族源,因而無論體型、速度還是力量,都遠遠比不上流光人。通常來說,一個流光人同時對戰一百個薩瓦敕人,亦能輕鬆取勝,當然,前提是薩瓦敕人手中沒有任何大型殺傷性武器。所以,解決掉門前這二十個只攜帶了手執兵器的守衛,對流光人來說並不難。只要在這些守衛做出反應之前,率先迅速將他們弄暈,讓他們來不及給附近的同伴發出任何求援信號就可以了。
隨後,剛邁進大門的魔野又退了出來。他把暈倒的守衛們腰間攜帶的套索全部解下,又將他們挨個結實地反捆在了各自的隨身長兵器上,然後再把捆成條狀的守衛,一個個地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立了起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西流回頭不解地問道,這時祭司已經先進去了。
“雖然薩瓦敕人遲早都會發現,但至少從遠處望過來,他們仍然看似‘站立’,這樣或許能為我們多爭取到一點有利的時間……”魔野解釋道。迅速地收拾完這些守衛之後,他就跟着西流一起進入了斗獸場。
斗獸場裏的觀眾席是從地面第二層開始鋪設的,呈階梯狀逐漸往高處延伸。第二層前排過道的邊緣有石雕的護欄,護欄立柱被雕成了薩瓦敕人的騎獸——獵獁的形象。場內多數席位都是根據這座六邊菱形建築結構的特點,以直線橫向排開的,唯有六邊形內角處的那六列席位,被設計成了凸出的弧形階梯式坐席。而地面第一層,也就是觀眾席位底下的那一層,則全部都是由厚重的石壁,以及粗大的鐵圍欄所隔成的一間間的牢籠,分別用於囚禁猛獸和那幾個被活捉來的異族人。與猛獸牢籠有所不同的是,囚禁異族人的那幾間牢籠的圍欄都佈滿了密集的鐵質鋸齒,以防他們撞門逃走。
所有的牢籠都環繞在斗獸場中央的人工湖四周,牢門全部面向湖中央的決鬥台。不管願不願意,被困於牢籠中的異族人和猛獸,都無法忽略決鬥台上那一幕幕血腥的搏鬥,因為這是他們唯一能夠望見陽光的方向。
這種設計對長期被關在黑暗中的生物來說,是十分不幸的,但對於此刻正悄悄潛入斗獸場的三個流光人而言,卻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因為,地面第一層由於採光不足,相對要昏暗許多,所以,站在牢籠邊緣那道長長的環形走廊下方的人,能夠非常清晰地觀察到場中央的決鬥台,以及觀眾席上的一切情形。而站在湖邊耀眼的陽光下、此刻正背對着牢籠觀戰的薩瓦敕士兵,以及高台上那些興奮的觀眾們,是很難看清底層昏暗陰影中的情況的。
場中央的人工湖上,有六座摺疊伸縮橋,分別設在六邊形內角這六個方向。橋面沒有任何護欄,能折成三折,並收縮到第一層的走廊下,由滑輪和隱藏在橋下的鐵索控制,操作機關也設在一層的走廊內。這些摺疊伸縮橋是唯一能夠通往湖中央決鬥台的途徑。為了保護觀眾的安全,當猛獸從牢籠中被趕出來,過橋並抵達決鬥台之後,摺疊伸縮橋就會立即收起,以防猛獸突然掉頭跳起來撲向高席上的觀眾。
此外,站在人工湖邊的那三十位全副武裝的薩瓦敕士兵的職責,就是將猛獸從牢籠內驅趕至決鬥台,以及收放摺疊橋,並有權在猛獸突然發狂失控的時候直接將它們殺掉,以確保高台上那些觀眾的安全。不過,這些士兵通常都只是站在湖邊,面對着決鬥台觀戰,如非必要,他們是不會輕易靠近牢門半步的。要知道,飢餓的巨型猛獸是非常危險的,就算關在籠子裏,也絕不能對它們掉以輕心。
好在底下第一層牢籠門前的這道環形走廊很寬闊,離場中央日光下的人工湖還有一小段距離。只要祭司和西流裹好黑色的斗篷,盡量不要讓身上的生物光從黑暗中流瀉出去,並始終緊挨着牢籠走,將自己置於昏暗的陰影中,那麼,此刻正站在湖邊背對着他們、緊張地關注着決鬥台的薩瓦敕士兵,應該不會那麼快就能發現他們。
這裏至少有幾百間大小不等的牢籠,全是沿着斗獸場的六邊形內牆環建而成的,每間牢門都面向場中央。大多數牢籠里關的都是猛獸,只有少數幾間才囚禁着流光人。所以,無論他們三人沿着哪個方向尋找,都有可能會闖入湖邊那些薩瓦敕士兵的視角內,被發現是遲早的事。但憑着流光人超強的視覺能力和感應能力,他們很快就察覺到了族人被囚禁的大概方位。
“你們沿着右側走,在救出族人之前,倘若不幸先被薩瓦敕人發現的話,就立即打開身旁所有的猛獸牢籠,以便能夠多爭取一些時間。但即便是救出族人之後才被發現,在離開之前,也別忘了將所有的猛獸牢籠都打開。”祭司站在大門內的隱蔽之處,囑咐完這些話后便迅速轉身,獨自沿着左邊的走廊尋去。魔野和西流自然也沒敢耽誤,立即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與此同時,站在決鬥台上的那個流光人,也終於將一隻大於他兩倍的巨型猛獸擊暈了。他從未想過殺掉任何一隻猛獸,總是盡量拖延搏鬥的時間,儘管這些飢餓的猛獸有時候真的差點要了他的命。通常來說,在不能確定決鬥台上的猛獸是死或暈之前,湖邊那些薩瓦敕士兵是不會輕易把橋放下讓他提前返回牢籠的。而他所爭取的,其實也就是這一點點時間而已。
他把目光從腳邊那隻看似奄奄一息的巨型猛獸身上移開,儘管明知這飢餓的大傢伙很快就會猛然驚醒,並再次撲向他。對於高台上那些比猛獸還要兇殘許多的視線,他也熟視無睹,就這樣屹立在血腥的決鬥台上,仰望着廣闊的天空,這是十年間他唯一能夠直接沐浴在光明之下的時刻,雖然十分短暫。
即便是在與猛獸搏鬥的時候,他也必須拖着沉重的束縛,薩瓦敕人從來不敢對他掉以輕心。他身上連一件像樣的衣物都沒有,只剩下半截支離破碎的袍子裹着下身。那是十年前,當他還是個孩子時所穿的衣物,於現在的他而言明顯已經太小了。但他依然昂首挺胸,步履堅實,雖然是個失去自由的囚徒,卻猶如凱旋的戰神!
薩瓦敕人果然和往常一樣,沒有給他多少喘息的時間,但有所不同的是,今天他們居然沒有接着趕出第二隻猛獸來對付他。他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薩瓦敕王身邊那個瘦得連腰都伸不直的隨從,又會想出什麼新花樣來折磨他。那個膽小又狡猾的傢伙,最大的本領就是讓斗獸場裏這十萬名賭徒每次都能盡興而歸。
此時此刻,那傢伙正站在第二層觀眾席前沿的弧形裁判台上,伸長脖子對着擴音的大獸角,獻媚地喊道:“今天,我們要換一個新鮮的賭法。我將為在場所有的薩瓦敕勇士,以及從東大陸遠道而來的大人們,獻上一場別開生面的精彩表演!”
話音剛落,便看見一群薩瓦敕士兵從第二層觀眾席的過道中跑了出來,粗略目測大約有兩百人。那些士兵分散跑向觀眾席前方的護欄邊站定,然後舉起手中的弓箭,從四面八方由上往下瞄準了人工湖中央的決鬥台。
這時,裁判台上那個弱不勝衣的傢伙又接着喊道:“現在諸位已經看到了,觀眾席護欄邊這兩百二十名勇士手中都舉着弓箭,而且每個人都有十支箭。今天我們要賭的是,當這些勇士把隨身攜帶的箭都射完之後,下面那個異族人身上會被射中多少支……”
未等裁判台上的人把具體規則說完,觀眾席就已經開始沸騰了,歡呼聲此起彼伏,賭徒們全都興奮了起來。
但無論觀眾席如何浪潮洶湧,決鬥台上的人都始終泰然自若,對入耳的喧囂不動於衷。湖面的摺疊橋早已被收起,他腳后的鐵鏈上還拖着兩個巨大而沉重的鐵球,手腕同樣被兩條長長的鐵鏈拴在牢籠內的牆壁上。如果幾百支利箭同時從四面八方朝他襲來,在這個空曠的決鬥台上是根本無處可躲的。但他沒有驚慌失措,瘋狂的賭徒們若是以為他今天會被密集的箭雨給擊潰的話,那他們恐怕又要失望而歸了。讓他們不斷地失望,似乎已經成為了他這十年間唯一的樂趣,更何況,他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死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