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十七章 盪盡群雄(四十五)
殿下兩人氣質截然不同,魏仁浦是由小吏一步一步走到宰相的高位,熟悉吏治,精於察人,他身材矮小,兩隻眼睛很是靈活。而石虎是軍中將領,血中火中闖蕩出來的,他身材雖然不如侯大勇,卻是筋骨結實,氣質沉穩,站在殿前如一株百年老松。
“你們兩人怎麼走到一起來了?”
石虎恭敬地道:“今日魏相在中書門下輪值,遇到此事,我就先到了中書門下。”
“此事確實需要議議。”侯大勇對着石虎和魏仁浦揮了揮手,道:“這裏沒有地圖,到我的書房去。”剛到書房,就聽到院內傳來一陣低沉的吼聲。
魏仁浦見識過這兩條大狗,就笑道:“陛下,這兩條猛犬當真是威武,記得老臣第一次見到橫行霸道,嚇得腿腳直打哆嗦。”
世上之人,包括偉人,都喜歡被拍馬屁,只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拍法,只要拍馬屁的水平足夠高,走遍天下也不怕。魏仁浦這種自嘲,實際上也是拍馬屁的一種方法,侯大勇顯然接受了這個馬屁,他“哈、哈”笑道:“這是來自吐蕃的大犬,生性勇猛,極為好戰,一條大犬可對付兩三條惡狼。”
魏仁浦“嘖、嘖”連聲地道:“真了不起,想來只有吐蕃哪種苦寒之地。才能養出這等猛犬。”
“魏相說得不錯,吐蕃大犬,除了勇猛以外,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對主人忠誠,他們一生只認定一個主人,至死不渝,我為什麼喜歡這種吐蕃犬。就是因為他們這種性格。”
說到這裏,魏仁浦臉色已有些不自然,幸好侯大勇沒有接著說這個話題,他扭頭對石虎道:“石郎不是一直都想要這種吐蕃大犬嗎,達布最近就要到大梁來,他帶來了兩條小才出生的小犬,這兩條小犬是我專門送給你的。”
石虎揉了揉臉,似乎這樣就能讓表情變得豐富一些,道:“陛下,真是謝謝了。”侯大勇伸手在石虎肩上擂了一拳。道:“我們兩兄弟。誰跟誰,你還跟我客氣什麼。”石虎在心中苦笑道:“時過景遷,老皇曆也變了。如今侯大勇貴為天子,若真是還與侯大勇稱兄道弟,只怕這腦袋很快就要被砍了下來。”嘴上道:“恭敬不如從命,謝謝陛下。”
侯大勇見石虎口口聲聲陛下不斷,舉止間和自已總是隔着一層看不見的輕紗,心中略有一絲失望,不過,他也沒有刻意去糾正石虎,只是用力拍了拍石虎的肩膀,換了一個話題。道:“劉繼業上次臉上被五虎上將弩所傷,一隻眼睛已經瞎掉,怎麼還是由他來帶兵出戰。”
“劉繼業號稱萬人敵,多次大戰都由他為將。”說起戰事,石虎臉上立刻出現了一幅“石佛”表情,他默默地走了幾步,又道:“這幾年來,北漢軍每次行動,多數時間是與契丹人聯手。只是在這個季節,契丹人一般是不會進攻,傷了馬力,損失可就太大了。”
侯大勇未作答覆,看了一眼魏仁浦,道:“魏相,你地意思呢。”
魏仁浦搖了搖頭,道:“我雖然當過樞密使,可是從未帶兵打仗同,如何敢在石將軍面前談論兵事。”侯大勇也沒有逼迫他,道:“此事要儘快查實,契丹是大周第一強敵,關於契丹的事情,無論大事小事都要一一查清楚。”
書房裏,林中虎穿着厚衣坐在園中,兩隻忠實的吐蕃大狗一左一右蹲在地上,絲毫不畏懼冬日的寒冷,它們原本就來自吐蕃的苦寒之地,喜寒不喜熱,大梁的冬天,雖然比不上吐蕃,卻也比夏天好過許多,他見到侯大勇進了大院,便立刻站了起來,如標槍一般立在一旁。
院中數名竹園官員立刻從房間裏小跑出來。
竹園是專為侯大勇服務的一個參謀機構,裏面的人員全是來自於黑雕軍,他們在侯大勇身前直接服務了好幾個年頭了,經過幾年耳濡目染,從分析情報、判斷敵情到製作敵圖,提供決策依據等等方面,已經有了一些另一個世界參謀部地味道。
侯大勇稱帝以後,正式組建了竹園,列為大周正式的官員序列,主官為從四品官員,封沙也就正式離開了侯大勇,在離皇宮不遠的地方,設立了衙門,不過仍有七名竹園官員,留在皇宮隨時為侯大勇提供諮詢。
竹園單獨建衙的同時,軍情營也正式從黑暗處浮上水面,成為了樞密院裏直接部門,業務上直接對侯大勇和石虎負責,錢向南也就成為了從四品官員。
軍情營、竹園,成為了侯大勇指揮作戰必不可少的兩大部門,侯大勇進了書院,竹園的七個人全部都在院外站成了一排,便直接地道:“把大圖和沙盤擺好,再把錢向南和封沙叫來。”
竹園七人動作極為熟悉,他們打開了西間一個房間,又將窗戶打開,讓屋內光線盡量充足。屋內擺着一個大沙盤,大周及周邊諸國的大致地形已由沙盤大致體現出來,山脈、河流、城鎮,皆清晰可見,在左側牆壁之上,是一幅大地圖,地圖所列範圍與沙盤相差不多,只是詳細得多,不少大一點的村寨也列入其中。
侯大勇和石虎站在沙盤上,兩人都是老行武,老僧入定一樣地看着沙盤,兩個竹園官員手上捧着一個盤子,裏面分別是紅色和藍色兩種小旗,侯大勇手裏舉着一根細的竹桿,隨着他竹桿的移動,沙盤上逐步插上了小旗幟。
錢向南和封沙幾乎同時到達了皇宮內地書院,兩人在門口碰面。封沙最清楚侯大勇地工作習慣,他對錢向南笑道:“錢兄,只怕陛下第一個就要問你,可曾想到最近發生了什麼大事?”錢向南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他道:“我知道陛下要問什麼,都在頭裏裝着。”他一邊走,一邊笑着道:“上一次陛下提問,我沒有答出來。回來可流了兩升汗水,如今我是戰戰兢兢,每天都守在營里,生怕漏掉了蛛絲馬跡”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西屋,早有守候着的竹園軍士將他們迎了進去。侯大勇也沒有回頭,道:“進了西屋,就不必多禮,到沙盤這裏來。”封沙和錢向南都是侯大勇一手帶出來的心腹,他們兩人對視一眼。就來到了沙盤面前。
“錢郎。叫你來有什麼事情,知道嗎?”
錢向南留着些短髯,兩隻眼睛迅速地轉了圈。他已經瞧見了沙盤上地旗幟,就道:“陛下,臣料來是北漢之事。”看着侯大勇點了點頭,錢向南接着道:“北漢劉繼業率領着近萬人馬出現在馬嶺,已經停留了近十天,軍情營發現了他們行蹤有些可疑,已經上報了石樞密,這一萬人馬,軍情營認為難以對我大周發起進攻,所以我們準備核實以後再向陛下稟報。”
錢向南瞟見了幽州以南也插着數面紅旗。而契丹軍方向則只有一面旗幟,又道:“契丹方面,至少二十天前,還沒有發現在大規模兵馬調動的痕迹,契丹人調動兵馬,雖然極為迅速,可是要想瞞過軍情營布下地眼線,並不容易。”
侯大勇鎖着眉道:“若是契丹人封鎖了邊境,只怕信息就傳不過來。”
封沙如今掌管着竹園。而且是直接對侯大勇負責,對於封沙等陛下的嫡系,一般朝臣皆恭敬有加,竹園一應所需自然是能滿足的盡量滿足,不能滿足的也要想盡辦法滿足,封沙這個一把手,當起來威風八面,感覺很是不錯。等到侯大勇說完,其他幾位大人皆沒有說話,他就看了一眼錢向南,道:“臣得知,契丹境內前一段時間連降大雪,死了不少牛羊,劉繼業率兵駐守馬嶺,只怕是為了防備契丹人。”
錢向南一直沒有判斷出北漢的準確意圖,聽了封沙之言,心中一動,陷入了沉思。
石虎低着頭,仔細看了一會沙盤,又走到地圖邊,昂起頭看了一會,道:“封郎中所說有些道理,契丹人遇到災害,按照慣例都要南下搶奪,上一次契丹人深入邊境,損兵折將而回,他們短期內恐怕不敢深入到大周境內,不入大周,就極有可能去搶奪北漢。這一次北漢人馬太少,且駐守在馬嶺,其用意多半是為防止契丹南下。”
說到這,石虎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然後鬆開,道:“我們可以派出一隻部隊,在桑乾河附近阻擊他們,與劉繼業的人馬相互呼應,讓他們難以南下,沒有補充,契丹人明年的日子就難過了。”
石虎的建議,很有些出乎侯大勇地意料,暗道:“石虎獨自率領黑雕軍鎮守西北,胸襟、眼光都大大提高了。”
到場之人,只有魏仁浦一人不是黑雕軍嫡系將領,他很少參加這種戰前會議,此時聽到石虎動議派兵出擊,嚇了一跳,他心道:“這石虎聽說綽號叫石佛,佛家戒殺生,他出招卻如此狠毒,這大冬天,怎麼能夠在桑乾河一帶作戰。”
石虎又道:“天氣太冷,對戰馬損傷太大,這一次出兵桑乾河,就以步兵為主,配上西蜀連弩和戰車,帶上充足的箭枝和糧食,殺契丹人一個出奇不意。”
在侯大勇心中,最大的強敵是契丹人,遇到能夠削弱契丹人的機會,他豈能錯過,道:“各部門密切關注代州敵情,若契丹人與北漢發生了衝突,我們就在契丹人後院再燒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