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奇府異聞
墨君離開中閣時，天色已經暗了。
中庭里，蘇小小懷中抱着長劍靠在一汪池水旁蹲坐在地，兩眼怔怔出神，似有心事。見得墨君出來，她急忙起身欲迎，但發麻的雙腿讓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蘇小小以劍撐地，表情誇張地醞釀了半晌方才緩過來，隨即一蹦一跳模樣滑稽地跑了上去。
“你可算是出來了，老娘等的好辛苦！”蘇小小跳上前抱怨道。
墨君瞥了蘇小小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接話，好似還沒從低落之中走出來。若是換做以前，墨君也許還會與她打趣一番，但此刻的他早已沒有了這些閒情逸緻，好在墨君將表情藏匿的很好，至少蘇小小應該看不出什麼來。
不過低落的情緒是會傳染的，蘇小小拉着臉，嘟噥起來，“幹嘛啊？荀公子對你說了什麼不成？這麼不開心？”
“不，沒什麼。”墨君回過神來，用手揉了揉眼睛，展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只是有點累了，一時有些失神。”
“哦。”
蘇小小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隨後她鬼頭鬼腦地環顧四周一眼，踮起腳將臉湊到墨君面前，神秘兮兮地說道：“哎，荀公子都跟你說了些什麼？跟姐姐分享下唄？”
看來蘇小小是真的很在意這一點，或許也是因此才會在中庭里等了這麼久，但墨君又怎會將這些告訴她？但墨君也十分清楚，這小妮子是盯上自己了，越是隱瞞，越是裝作不刻意，對方則越是好奇，為今之計，當先轉移她的注意力才是。
“你在這等了這麼久，就為了打聽玉展說了些什麼？”墨君面露好笑之意地瞥了蘇小小一眼，“他告訴我，荀門不管飯，晚上吃什麼，要我們自己去解決！”
“啊？！”
蘇小小頓時蔫了，她下意識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小肚子，這才驚覺自己確實餓了，難怪做什麼都感覺沒力氣。但下一刻她的表情又變得十分為難，兩根食指攪在一起，向墨君投去怯意的目光，現在的她可真的是囊中羞澀了。
“走吧，我請客。”墨君伸出拇指向身後一努，隨意地說道。
“真噠？”聞言，蘇小小兩眼放光，一絲喜色攀上眉梢，兩眼幾乎眯成了月牙，“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
墨君抬腿向前，邊說道：“這些天辛苦你了，就當做是犒勞吧。”
聽得這話，蘇小小的臉皮又厚了起來，她得意的表示這頓飯該請，且她要好好地大吃一頓，“咱們去雲仙閣吧，我的姐妹們應該也在那裏，正好去尋一尋她們。”
墨君想了想，這個提議正中下懷，自然沒有否決。
蘇小小接着道：“她們若是見到了你，一定會非常興奮的！”
墨君腳下一滯，只是大局為重，這路還得硬着頭皮往下走。
蘇小小抱着幾乎與她身高相當的長劍，一邊小跑着跟上墨君的腳步，一邊又自顧自地說道：“出來這麼久了，月月在府上一定非常擔心咱們，雖說還是沒找到師尊，但怎麼也得先回去一趟了，至少也得先看看葉聞柳那小子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屆時再從長計議，對吧？”
墨君放緩了腳步，看了蘇小小一眼，沒有回答，而是向她伸出了手，“我看你抱着這把劍也挺累的，要不我大發慈悲，幫你拿一會？”
蘇小小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說道：“不了，荀公子既然把無雙託付給我，我怎麼也要把她看管好。”
墨君忽感痛心，他低下頭，不再說話。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蘇小小伸出手作勢欲探查一番，“荀公子到底跟你說了什麼，總感覺你出來后就變得怪怪的。”
墨君閃身躲開，擺手道：“沒事，真的只是有點累。”
蘇小小將悶着頭信將疑地“哦”了一聲。
“蘇姑娘……”
“嗯？”
“你……”墨君搓了搓手，猶豫片刻，還是慢吞吞地開口問道：“你是怎麼拜入天香府門下的？”
聽得墨君發問，蘇小小的小嘴張成了一個圓，她向對方擠眉弄眼的調戲起來，“大將軍怎麼突然開始關心起姐姐的事來了？”
墨君咳了一聲，面不改色道：“既是朋友，便要相互了解嘛，閑來無事便隨口一問，若蘇姑娘不願說，那就算了。”
“嘿，這有什麼不願說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蘇小小不屑一哼，隨即一臉愁容，掰着指頭冥思苦想起來，“讓我想想……我記得好像是六歲還是七歲那年，被師尊撿了回去，自此之後便一直待在天香府里了。”
“六、七歲時？”墨君沉思起來，蘇小小六、七歲時，換言之也就是十七或十六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武帝仍在，大周也沒有動-亂髮生，相對平靜，自己的記憶亦是一片空白，這根本沒有絲毫的線索可言。
“你是在哪裏被撿到的？”墨君又問。
蘇小小瞪眼道：“這些事哪還記得？你莫不成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事？”
墨君苦笑，別說六七歲了，自己十五歲前的事都不記得。但理論上來說，六歲早已是記事的年紀了，雖然記憶會很模糊，但一些相對重要的事，理應會記得才是，“知道自己在哪被撿到的，不就差不多知道自己是哪裏人了嗎？”
蘇小小皺眉，嘟囔道：“這很重要嗎？”
墨君啞然，末了又問：“那你的父母呢？”
蘇小小抱着腦袋苦惱地回答道：“不記得啦！對他們幾乎沒有印象，只記得自己在一個很臟、很黑的地方，周圍好像都是死人，我嚇得不輕，只知道哭，師尊就這樣出現在我面前，把我抱了出去……不過在天香府時的事，我倒是記得很清楚，你要聽嗎？”
見到了蘇小小眼中那玩味的促狹之意，墨君便能猜到這所謂天香府的事，大概就是她那些個姐妹的花邊消息了，墨君對此可沒有絲毫興趣，如今的煩惱事已經夠多的了。
“那你對你的師尊了解多少？或者說……她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墨君想了半天，只能憋出這個問題來。
蘇小小古怪地看了墨君一眼，哼唧道：“之前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師尊她老人家很神秘，這就是高人的風範，至於特別之處嘛……”蘇小小笑得合不攏嘴，“師尊之美，冠絕天下，我可跟你說，雖然本姑娘不曾見過那什麼降三世明王、太平公主，但這在世間上，絕不可能有人能比的上我家師尊，她呀……”
蘇小小口若懸河，開始絮絮叨叨地吹噓起那位天香府府主的絕色。
墨君心知從這小妮子口中是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來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道：“看來你這個天香府的人對那位府主的了解還沒我一個外人多。”
蘇小小聞言頓時張牙舞爪，怒目圓瞪。
墨君遙想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嗎？”
蘇小小一愣，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寒水城？”
“不，是寒水城外仙女江邊的渡口。”
蘇小小托着下巴思索片刻，隨後點了點頭。
“我乘船時，聽得那位叫老馬的擺渡人向我說了一個故事，有關那條仙女江的傳說。”
蘇小小忽然就來了精神，她面露好奇之色，一臉興奮，似是在等待墨君繼續說下去。
墨君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相傳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如仙女般的絕色女子孤身來到了寒水城，而女子此行的目的，只為追殺一名負心人。她告訴此地的江湖客，若有人能幫她尋得仇人，便以身相許作為報答。”
“最終，那位負心人被找了出來，但人們在找到他時，他便已經死了，卻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女子悲痛欲絕，欲帶那屍身離開，但一眾江湖客怎會如此輕易地放她離去，幾番糾纏之下，那負心人的屍身竟被毀去……”
墨君說到這時，忽然停了下來。
蘇小小意猶未盡，吞了吞口水，催促道：“後來呢？快啊！別停！”
墨君的臉色沉了下來，認真地說道：“那女子震怒無比，一時竟真如仙人般引來天地異象，爾後她揚起手中長劍，只一劍，便劈開了一道不見邊際的天塹，將那名負心人的屍身葬於其中，亦從此阻斷了寒水城；其後，大雨傾盆而下，一連數月未曾停息，直至填滿了那道天塹，形成了一條長江。”
蘇小小瞪大了眼睛，驚訝道：“那便是仙女江？”
“不錯。”墨君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後來，女子在江岸邊建立了一座仙府，守望着這條仙女江，而那處仙府，便是天香府。”
說罷，墨君靜靜地看着蘇小小，想看看對方會有怎樣的反應。
蘇小小似乎還未從震驚中平息過來，她啞然道：“怎麼我從沒有聽說過這個故事……不過，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那倒真像是師尊能幹出來的事……”
墨君眼睛微微眯起，總算是聽到一句有用的話了。
“只不過……”蘇小小抓耳撓腮，有一點怎麼她也想不透。
“這天下間怎會有能負得了師尊之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