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比斯
“……各項身體數據都顯示為健康,血壓,心律方面……對,腦部的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這是說明……就目前醫學標準來說情況十分良好,沒有其他問題……”
公寓間的門口,一名頭髮斑白,上了年紀的醫生正輕聲與書單一交談着,老人戴着眼鏡,白大褂燙整熨平得沒有分毫褶皺,言語神態溫厚而從容,看着就不像坐在門診那種平平無奇的主治。
據說是哪個名字印在教材上的權威教授……
顧明侑還是在原來沙發的位置,瞧着那邊,雖然聽不太清,但也知道是在討論自己的“病情”。
他心情有些忐忑。
這份擔憂的心情不只來源於自己“究竟如何”,“還能畫小黃油嗎”的疑問,另外帶來的,還有周身那一群群忙碌調試,全程只為他一人服務的醫護、黑衣人員。
渴了有人倒水,躺下有人墊枕頭,想要紙巾擦一擦,立刻就有人給他拿到手上,還順便問道是否需要幫忙擦。
最終知恥心使顧明侑放棄了讓女護士幫忙的念頭。
然而這樣的規格待遇同樣具備着壓力,顧明侑漸漸無法將之當作一個玩笑,或是其他可用於逃避的想法來看待,醫生很認真地詢問每一個問題,護士仔細地對照表格的每一個數字……大家都在努力地做某件事,這讓前不久也普通地坐在某個辦公桌前努力干一件小事的顧明侑同生觸動,他變得安靜起來。
他見識到了自己身上變化的“意義”,思考着他們為什麼這樣做,顧部長,大校……
幾個小時下來,檢查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醫務團隊靜靜地撤離,不知隸屬什麼部門的黑衣人也跟着將儀器搬走。
來時什麼樣,去時也是什麼樣,出神看了會自己的家在陸續間又恢復了原貌,顧明侑吸口氣,摘下臂彎的止血球扔進垃圾桶。
“……大體情況便是這樣。”年老醫生講明完畢,並不多做逗留,瞥了眼默默坐在裏頭的顧明侑,向書單一點了點頭,與隊伍一起離開。
剛一旁陪同的兩位聯軍分調員很有眼力見,知道後面自己不適合再獃著,也早早告辭和大部隊下樓了。
房間轉眼就冷清如初。
“這就結束了嗎?”顧明侑輕咳聲,問道,“我感覺和體檢也沒差多少。”
是沒差多少,頂多就是項目多一點,看着複雜一點,然後是醫生們圍着他做檢查,而不是學校或單位體檢時他們圍着醫生…對吧。
“當然不是。”一下午同樣沒閑着的書單一捏着一堆報告,坐回顧明侑面前,“很多重要的部分…也就是需要大型設備的,你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已經在一家私人診所完成了。”
顧明侑一愣,昨晚就開始了?他張了下口,算了,在不知情的狀態下被拉去拍了各種照什麼的……暫時原諒你們。
事到如今,見證到對方整出來的這般陣仗,他愈發感到渺小和壓力。
“不過放心,檢查顯示一切良好。至於腦部失憶這塊,本就沒法解決,牽扯到‘那個’就更束手無策了……總之,算是好消息了吧。”書單一揉揉太陽穴,鬆氣似的說道,嘴巴鼓起了一點,莫名增添可愛。
“嗯。”
顧明侑客氣式地附和一下,反正不懂。
分揀照片傳真,書單一提筆寫寫畫畫,把檢查報告整理,裝袋,這可都是重要信息,忙了一通,她發覺到面前的男人很安靜。
低着頭,怔怔不語,一副懷疑人生。
書單微不可察地咬了咬下唇,她明白對方還處於接受現實的衝突之中。
但是生活不會給人留下喘息的,不論對於哪種日子,不論對於多麼不一樣的人們,一分一秒的流逝從不憐憫。
一沓紙被放在了桌上,移到顧明侑面前。
“顧部長,這是你的部分檔案和履歷,緊急調過來的,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之前所謂的證明只是維穩,這才是乾貨。
“上級已經了解了你的特殊情況,但除了代而表達遺憾,還有,對您所曾做過的事業給予崇高的敬意。”
“……”顧明侑眼睛動了動,不是很理解地抬起頭。
“這是您英勇戰鬥,帶領部下所帶來的犧牲,是自終末戰爭以來從未退縮地守衛藍星,奮戰至今的不可磨滅的功績,我謹代表聯軍將士致以問候。”
“喂……”顧明侑聽着對方突然嚴肅起來的話語,難以找出符合氛圍的回答來,像是陷進棉花里他,到處着不上力。
忽然而至的表彰使他無所適從。
書單一屬於文職人員,“這也是我個人的觀點。”這位處事專業帶點冷酷風,背地卻有着溫柔的一面,而就是這樣一位漂亮大姐姐眉毛彎了彎,恰似狡黠地笑,對他標準地敬了一個軍禮。
“啊,哦……”顧明侑慌忙了下,後來只能不自然地扯起嘴角,平乏的社會,戴上面具為生的公司職場,繁忙的地鐵,同事來往匆匆,顧明侑在這幾年來,是沒有面對眼下情境的經驗的,沒學習過,也不需要。
他不僅是不習慣面對這種儀式,也是因為,從中感受到了一股純粹無暇的信念意志。
他到了成人的世界,卻未必到全過大人的世界,要不是書單一最後有意地小調皮,或許他會更覺得尷尬。
“我們也希望,你可以儘快接受這一切,正視自身。”
“……”從心底來說,那些洋溢的讚美之詞,所受到他人的敬禮,依舊很難產生認同感,那些對於顧大校來說也許是正常的,可顧明侑真的無法嘩啦一下歡天喜地置身過來,他沒有參過軍,就像在聽着一段無關於他的話,顧明侑避開了目光。
但是,他的心所感受到的情感,是真實的。
“盡,量吧……”
他手伸向了桌前的紙。
書單一眼裏笑起來。
接着,顧明侑閱讀了檔案,這個在名為藍星的看似別無二致的星球下,他變化的人生。
而在翻看這份絕對保密的文檔前,其實,顧明侑已經在半天裏不斷地“被鋪墊”。
身體檢查時,有需要脫去衣物的環節,然後他見到了自己的體型變得似乎勻稱有力了,最關鍵的……是身上的腹背、四肢,不知何時、不知怎樣地出現了數不盡的疤痕。
深的,淺的,狹小的,猙獰的……這對顧明侑的震撼不亞於那晚推開門見到二零一六年的杭城,摸過一道不知道用什麼利器劃開、逼近左胸心口位置的長長痕迹,他冷氣直冒,心直接涼了半截。
不止如此,預感到端倪的顧明侑打開了手機,翻找了房間,就如本不該出現在柜子上的相框一樣,他的生活周圍,猶如被施展了魔法,出現了種種不存在他記憶里的跡象。
電話通訊錄,一些人的名字不見了,取之代替的是另外一群人的名字;在體檢空隙,他偷偷用手機上網查找了自己就職的廣告公司……那座寫字樓已經不存在他這號人物。
他還是他,這一點顧明侑深表確定,然而,就如兩條平行的世界線,在他被白裙小女孩帶着回檔后,重合覆蓋了。
所有現實的箭頭都指向了一個方向。
……
閱讀那份文檔花費的時間是許久的,書單一耐心等待,可是只看到一半,顧明侑就面色沉得能擠出水。
儘管有了周身細節的預兆,已經做好心理上的準備,但事實還是超出了他的估計,一組一組十分完整的證明照片,對應的事件報告書,各項親筆、人物和單位簽字、日期。
“不好意思,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靜。”
“可以。”書單一併不多說,點點頭,起身打開門離開。
屋子就只剩顧明侑一人,他到陽台使勁呼吸冷空氣,抓着頭髮走了兩圈。
“顧明侑,這不一樣的五年你經歷了什麼啊……”他對着遠處喃喃,半晌后,坐下來繼續看。
***
樓下,委員會成員之一的杜祁溪還等着呢,他縮在車裏,朝着公寓樓的門口翹首以盼。他的同伴周燁彬送醫務組回去了,之後也有其他事物處理。
秘書副長好認的身段緩步出來。
杜祁溪連忙下車,迎過去,眼巴巴地對女人說道:“書副長,顧大校情況怎麼樣了?”
繼而殷勤地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外面冷,裏面坐書副長。”
書單一小小地訝異了下,接着對他的舉動感到有些好笑,怎麼說也是一個堂堂分調員,別看在分屬區域裏一直摸魚,真正蘊含的能量卻是非常不小的。
不過,她也表示理解,畢竟敢把顧部長偷襲擊昏了的兵,後果可能會很可怕。
她稍微頷首,道:“杜長官想得真周到。”
“不敢動不敢動……啊不是,應該的應該的,都是同志,互相分憂嘛。”
進了車內,溫暖的空調溫度使書單一放鬆不少,“聽說杜長官單挑干翻了顧部長啊,309部的強軍稱號名不虛傳,感覺分調過來實在有些屈才了。”
杜祁溪聽得冷汗直冒,“怎麼可能!是那天運氣太好了……不,那個其實不是我……”他現在這事提都不敢提,要是真的一對一,真刀實劍地贏了一招半式還好說,確實能吹一輩子了,但問題是那時大校可是正處於“特殊狀況”啊!戰力掉到普通人,而且他還是偷襲,這事傳出去,他就慘了,人家的仰慕者或者隊友說不定能從躍遷點那頭殺過來。
“呵呵。”書單一點到即止,她明白對方的難處,部隊也是一個圈子,調侃完了,說道,“昨晚發生的事會全部保密的。”
呼,杜祁溪這下放心了。雖然保密什麼的是正常操作,當時四下也就自己知道顧大校的身份,小周那邊沒事,可就怕眼前這位漂亮但被人叫冷玫瑰外號的女人打小報告啊。
“顧部長現在沒什麼問題,勞煩擔心了。”
書單一語氣正式了些,“不過,杜祁溪上尉,想必你也清楚,這次顧部長身上的事,正常來說你是沒有級別接觸到的……”
比較委婉了,杜祁溪知道其中的意思,頓時保證地認真點頭,“我明白,對外不會透露半分。”
因為湊巧,被他和小周撞上了,當然他們都是可以信任的聯軍人員,知道便知道吧,後面就是堅決地執行保密。
“周燁彬那邊我也會進行通知。”
“嗯。”
嚴肅的事說完,沒話講了,車內沉默了一會。
杜祁溪醞釀著,往上瞧了瞧公寓樓,開口道:“現在,顧大校是在……”
“在看自己的履歷。”
“唔。”杜祁溪心說,我也想看。那麼酷炫的面板,沾沾傳奇大佬的霸王色霸氣也好。
杜祁溪:“大校可以的吧?”
接受這個世界,接受和平歷史背面人類正打的一場仗,其中艱難,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
“他會的。”
……
那份書單一交給顧明侑厚厚的檔案,除了有他參軍以後的記錄,借他了解自身,還有部分有關這個世界為什麼會產生與地球不同發展的資料。
原來,一切都是在五年前的某天發生了變化。
顧明侑不斷心驚地瀏覽一場新的戰場從開啟到確立,人們前仆後繼,而神奇的是,全球社會依然大片地處於和平表面之中。
打個比方,就是各國領導層傾其全力,眾志成城,把侵入、末日的事實擋在在了殼子外面,而殼子裏面,是與顧明侑印象中別無二致的安寧日常。這也是起初,造成顧明侑“穿門”過來,毫無所覺的原因之一。
太陽沉重地西落,當顧明侑的世界觀被重新豎立,傍晚的暮色慢吞吞降臨。
外面敲了敲門,他打開門后看到了拎着食物袋子的書單一。
“吃飯吧。”
顧明侑望向對方的目光有了不同,文檔里有介紹對方的地方,是個大官啊。不過,他的也很大。
沒扭捏太久,道了謝,他和對方在桌上一起吃了頓晚飯。
“那個檔案……我看完了。”
“嗯。”
書單一併不急於詢問什麼,吃完后平淡收拾了東西,還打開了那台客廳里的老舊電視。
這台破電視機型號很老了,又笨又重,就是達到勉強可以收看幾個固定台的程度,上一任房東都嫌棄懶得搬。
顧明侑記得他搬進來后就沒打開過幾次,現在倒有了發揮餘熱的時機。
有電視機播放的背景音,二人相處的氣氛可以不那麼不協調,顧明侑偶爾看看對方,書單一收回厚厚的文件,默默做起不知名的事務,成熟女人的美麗在工作時顯露無餘。
“觀眾朋友們大家晚上好,這裏是中央電視台新聞頻道……”
“春節期間,鐵路交通、市政後勤保障、警察等部門依舊堅守在崗位上……昨日第40屆春節聯歡晚會圓滿……”
屋子早開起了燈,照出晚間的暖色沙發茶几,顧明侑斟酌着,他知道看了對外絕密的文件,他總得對現狀進行表示。
某一刻,書單一說道:“換藥吧。”
“嗯,什麼?”留心身邊的顧明侑馬上回道。
“你的傷口呀。”書單一指了指他的臉,“時間到了。”
“啊,哦好的……”
顧明侑愣愣地看着女人拿出急救小箱子,備好紗布和水,直到對方將他臉上的舊紗布摘掉,他才反應過來。
“我,我可以自己來。”
濃淡宜人的香水味絲絲纏繞鼻尖,彎腰的動作,致使頭髮垂下來,顧明侑意識到些許的不妥,而書單一則淡淡道:“別動。”
輕輕擦拭,藥膏貼上來,傳來陣陣清涼……
而在美麗異性湊近的旖旎淡去,顧明侑感受到大姐姐的動作很小心,猶如呵護寶貴的東西,這股莫名陌生的關懷,讓他局促,也在胸口升起陣陣暖意。
他的思緒慢慢寧靜下來,電視裏新聞聯播的聲音放送着。
他聽着主持人講着的新聞,聽着某個前一天還接着的的八卦,吐槽春晚,一些段子他在微博看得如出一撤,明明是老樣子的社會……情緒積攢到了口子。
“書單一,書,副長,我相信你的那些話了,你們給我展示的那些……”
“叫我書單一就可以了。”嶄新的紗布換好了,女人起身,望過來,知道有接下去的話。
“在那之前,我有一個問題,也有一個請求。”顧明侑陳懇地說道。
“是什麼呢?”
“你們……為什麼見到我記不起來事情,不會有任何懷疑?說是‘那個’的後遺症,到底是什麼,還有……”
經歷於深刻轉折的男人抓緊了膝蓋上的褲料子。
“是讓我死心也好,真正見識到也好,我想看有關那場戰場的實物。”
“不是視頻……想要那種物理存在的現實東西……”顧明侑比劃着手,解釋說。
文檔只是交代了冰山一角。
2022年,前腳還在抱怨工作無聊的顧明侑,只是回檔改了件小事,世界就在他面前忽然莊重了起來,他沒有夢到有錢后的自己,卻被告知了和平的戛然而止。
就當是俗套的穿越吧,他來到了平行世界的藍星,帶着不可思議的連續性和變革,他銘記着那個似乎像是在夢裏但卻一定發生的小女孩,死死記住了那句“記住約定哦大英雄”的中二風的話,因為這可能是很重要的信息。
那個回到過去的時刻,到底是他已到了藍星,還是之後才穿過了門…兩者皆有可能,他是否該將五年普通人的記憶坦白,這個世界的人們是否也會把這歸咎於“癥狀”……此類種種,這些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他孤身一人,被人叮囑似乎身懷巨大使命,有點搞笑,他還不知道要做什麼。
就是這樣,顧明侑認真的,好好地打量,向面前自他來到這裏后第一個見面的女人問道。
就例如你告訴我靈氣復蘇了,多麼天花爛墜的描述,也比不上一個施展顯聖的小小術法。
“問題和請求……好像都挺簡單的。”
出乎預料的,書單一隻是瞭然地點點頭,有點意外輕巧地說道。
“是嗎……”
“嗯。”
接下來,顧明侑以為對方會拿出激光劍,脈衝槍什麼的黑科技,然而沒有。
書單一伸出手,指向窗外。
“因為你的情求……現在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啊。”
顧明侑怔住了。
“兩個一併答吧……”
對方還說著,顧明侑卻不受控制地一般,腳步邁動,他想起什麼了,月亮。
“這兩天的天氣都很晴朗,還是滿月,應該能看的很清晰。”
腿重的宛如灌鉛,但顧明侑還是來到了陽台,仰起頭望去。
死一般的沉默。
果然…都是真的。
“五年前,那玩意就憑空出現了近月軌道附近,沒有厚度,只有一個平面,通體漆黑……它隨着月球,一直遙遙指向著藍星,直到半年前,因為一次事故,它亮了……”
顧明侑望着天空一動不動,背後女人的嗓音持續傳來。
今夜月光皎潔,整個城市的上空都像是在人工燈的外圍蒙上了一層白光,那個熟悉無比的月亮,盈溢着亘古不變的色澤,然而就在左下角的位置,有一個異常醒目的紅點。
它靜靜停在玉盤上,就像是月亮這位美人臉上的痣,也像是附着其上的紅色爬蟲。
“那就是‘星門’,其後連通着另外一片未知的土地,我們的敵人也源自那裏,那些擁有着無法觀測的物質的劣質體和力場體,詭譎醜陋,或龐大至百米千米的怪獸。”
“它也有另一個名字……阿比斯。”
書單一的聲音顯得平靜尋常,顧明侑聽着,總覺得那話語裏帶着殘酷的美感。
“聯軍抵禦至今,人類的腳步也曾到達過怪獸的一端,然而,由於未知的原因,一進入星門之後,便會產生各種不適癥狀……有輕微的,也有嚴重的,千奇百怪……我們把這叫作‘異星反應’。”
到這,書單一頓了頓。
空氣里的沉默讓顧明侑倏然明白,轉身看向對方,“你的意思是……”
“沒錯,顧部長,你去過阿比斯的另一邊,並且是聯軍中記載以來到達過最深距離的駕駛員。”
“……”
顧明侑組織不出完整的話來,所以,他的失憶,聯軍認為是異星反應嗎?雖說的確合情合理。
阿比斯,abyss的音譯,是深淵的意思。
墮落的熾天使路西法叛亂失敗后,自己連同部屬被上帝打入“深淵”。
為什麼整個社會都可以渾然不覺呢?顧明侑終於明白了檔案上看不懂的地方。
因為這次被歷史稱為終末戰爭的戰場起點,不在藍星,在人們永遠看不到的月球背面。
黑夜深了,顧明侑躺在床上轉輾反側,偶爾會起身確認,踱步到陽台凝望那塊月亮上的紅色斑點,這一夜,他晚很晚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