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膽敢搶我的正室之位,去死吧!」
一隻着繡花鞋的腳狠狠朝她的臉面踹了下去。
她無聲驚叫,倏地張眼,一抹紅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驚魂未定的一把扯下遮擋視線的紅布,四面牆組成的窄小空間頓時讓她呼吸困難了起來。
她喘着氣,額上佈滿驚悸冷汗,兩手抓着大腿上的緞面紅裙,左右張望,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剛才被踹死的場景,只是一場惡夢。
相似的惡夢,都不知道做了幾天了,在這個大喜之日,竟夢到被踹死的結局。
雖是夢境,卻無法叫她不害怕,畢竟這真的有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她閉上眼,僵坐在喜轎上,心緒複雜,心底惱恨她終究無法擺脫命運的安排,在這個良辰吉時,被迫嫁給蘇家二少爺——蘇宣毓。
要說被迫也不太對,她跟蘇宣毓打小就訂下娃娃親,只是家中遭到變故,父母接連過身之後,她被叔叔收養,當時還小的她,壓根兒不記得這件事。
她家原本是做瓷器生意的,父親是燒窯師傅,做出來的瓷器又美又細緻,花紋瑰麗,頗受好評。
但父親在生意經營方面着實不行,即使口碑好,生計依舊是苦哈哈,後來是他一個同鄉,為他解決此困境,兩人一做一賣,搭配得天衣無縫,事業蒸蒸日上,破舊的小木屋不斷往旁擴張加蓋,老舊的傢具扔掉了,換上了簇新的堅實傢具,母親也不再終日為錢愁容滿面,家中日日笑語陣陣。
李沛恩還以為這輩子就這麼安穩的過下去了,想不到某日,父親李忠謙跟合伙人蘇嵩斌不知何故起了爭執,大吵了一架,自此分道揚鑣,再無干係。
沒了蘇嵩斌的幫忙,家道竟以奇快的速度敗頹,加上又有其他家同樣燒得一手好瓷的商家競爭,最後終至敗落。
父親抑鬱而終,母親隨之而去,剩下她一人,便由叔叔扶養。
叔叔家裏情況也不是多好,目前耕作的一塊薄田,還是當初家中經濟大好時,父親疼惜唯一的弟弟,買給他耕作維生的。
也因為感恩父親的幫忙,當她成了孤女時,叔叔才願意收留她。
那個時候,她年方六歲。
時光荏苒,李沛恩十八歲時,因為作物連年歉收,家境困窘,愁雲慘霧,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某日,叔叔忽道:「你也該嫁人了。」
老實說,她還真沒想過嫁人這回事。
因為家中貧困,生不出嫁妝,是要怎麼嫁?
嬸嬸還一直說,得想方設法攢錢將來好幫堂弟娶媳婦才行,至於女兒們的婚事,真的管顧不到了。
李沛恩是家裏最大的孩子,當叔叔提了這個意思時,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嫁誰。
可過沒多久,蘇家來提親了。
她那時方知,原來她出生時,就與當時尚交好的蘇家訂了娃娃親,與她訂親的蘇宣毓大她兩歲,父母小時候可能有告訴她這件事,只是當時年紀太小,都忘了。
沒想到蘇家這麼重情義,明明不相往來多年還記得這娃娃親,不僅願意履行婚約,也不在乎叔叔拿不出嫁妝,媒婆說人嫁過來就好,其餘的不重要。
那個時候,她還真抱有了一點幻想。
況且,她的未婚夫蘇宣毓據說是個出色的男子,身形頎長,面貌俊秀,加上他的大哥進了朝廷做事,這蘇家的產業將來就是他繼承了,也就是說嫁過去不僅可以擺脫貧苦生活當上少奶奶,還能夠幫助叔叔一家子呢。
別說堂弟將來可娶媳婦了,連堂妹都能嫁了。
真是一舉數得啊!
她自那天起開始編織綺麗的幸福婚後美景,盼望着成為蘇家二少夫人的那一天,與丈夫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但是,好夢沒多久就被打碎了。
有個面容艷麗嬌美,但個性十分剽悍的女子上門來,要求……不,是命令她一定要退了這門婚事。
那人叫蕭綠彤,是蘇宣毓的同鄉,家裏聽說也是做小生意的,勉強可以說是個小姐,只是家中產業跟蘇家的龐大家業相比,就是雲泥之別了。
她說她已經跟蘇宣毓訂了終身,蘇家二少夫人的位置是她的,不準李沛恩搶。
李沛恩被嗆得莫名,也火了,只說婚事是由長輩做主,她這個小輩是無法做決定的。
蕭綠彤聽了光火,鬧了一陣,叔叔回來時,她還在鬧,叔叔斬釘截鐵的說婚事不可能退,蕭綠彤若執意要嫁,就只能當個妾!
連續鬧了數天後,連蘇宣毓都出現了。
她第一次看到她的未婚夫,的確是個俊秀的美男子,他的態度比較溫和,好言相勸,希望他們退了這門親事。
而原本囂張跋扈的蕭綠彤在蘇宣毓面前,竟搖身一變,成了溫婉良善,說話秀聲細氣的小娘子,眼上時不時的汪着淚泡,滿面委屈,我見猶憐,任誰看見,都會以為是蜜色肌膚,體格纖細但強健的李沛恩欺負了她。
這形象變化之劇,李沛恩自嘆弗如。
可連未婚夫都直接上門懇求李家退親,這讓李沛恩心底很受傷。
虧她還對這門親事抱有美好幻夢,奢想着夫妻恩愛的好日子呢。
納了妾室什麼的不打緊,畢竟這對大戶人家來說是家常便飯,她只要丈夫心底有她就行,可蘇宣毓心底別說有她了,連娶都不想娶呢。
「你若真不想娶我,幹啥不跟你爹娘說呢?」李沛恩很是不解地詢問,眼眶是濕的。
但蕭綠彤哭是西施捧心,她哭就是東施效顰了,美色差了人家一大截,就別自取其辱,只得狠狠的將眼淚給眨回去。
她不明白為何一定要由她這兒退親。
「他們不準。」蘇宣毓惱恨的說,「說什麼因為你的父母都已經過世了,更應該要照顧你,不行毀約!」
蘇宣毓話說完,便握住蕭綠彤的手,毫不顧忌她人就在現場,親親昵昵的一臉恩愛,擺明就在告訴她,沒有她插足的餘地。
事已至此,李沛恩總算徹底明白,就算她硬嫁過去,也不可能有幸福日子過的。
人家皇宮內不受寵的會被打進冷宮,她想她的境遇會跟那些嬪妃一樣,什麼白頭偕老,說不定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了。
於是她也跟叔叔央求,這親就別結了,把聘禮退了,成人之美。
可叔叔十分固執。
他甚至撂話,「我養你十來年,這是你唯一報答我的機會,難道稍微委屈點你都不肯?」
李沛恩張口結舌,無法反駁。
畢竟家中的困境,她是清楚的。
全家就巴望這聘禮來過點寬鬆日子。
叔叔繼續咄咄進逼,「你要我把聘禮退回去,你堂弟還要不要娶媳婦?你堂妹要不要嫁?況且你嫁過去就能過着富貴榮華的好日子,丈夫不疼不愛又如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就得了。」
所以,她的幸福,一點都不重要了嗎?
心口的腹誹,她問不出口。
她已經明白在叔叔的心裏,真的一點都不重要。
她受叔叔的養育之恩,現在是她報答的時候,再怎麼苦都該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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