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皇后的背負
夏懷瑾雖已知谷女寫於畫燈上心意,卻並未親口聽她如此表達。
“我就是你心裏的那盞燈,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夏懷瑾一頭撞在夏懷瑾胸前。
他固步自封的心門,彷彿受到了極大衝擊。
“若是本王招惹了你,便算本王負了你的一片真心,今生本王都不會再相信虛空的誓言。”
安容華感受到夏懷瑾胸膛內的撕心裂肺,他對谷女的感情,或許還不足稱之為愛情。可今日叫他軟弱碎裂的,依然是安容華自己。
“我不會放棄的,我相信自己會照亮你的心,讓你看清楚,你心中的那盞燈,到底是誰!”安容華明白夏懷瑾心裏對自己的愛根本不用喚醒,她所虧欠的必須要從頭還清。
待二人的情緒都緩和穩定下來,安容華爬上了圍欄外坐下,拿一塊石子打擊水中月,敲得稀碎。
“鏡花水月,印象中美好的東西,往往最經不起敲打,就想泡沫一樣,指尖輕輕一碰便破碎了。”安容華忽然感慨道。
“或許本王就是你印象中的鏡花水月。”夏懷瑾話中有話。
“你才不是,你是我身邊真實存在的人!”安容華辯駁道。
“夜深了,回去歇着吧。”夏懷瑾惹不起只能躲,說罷便丟下安容華轉頭離去。
“你等等我啊!”安容華自己翻進護欄,卻心生一計,踢了一個石頭下水,混亂大喊一聲:“啊!”
夏懷瑾聞聲緊張轉回,不見安容華人,只見湖水蕩漾。
“谷女!”夏懷瑾跑到欄邊。
“我在這!”安容華及時從一邊竄了出來,沒叫夏懷瑾躍入湖水。
安容華滿帶笑容,夏懷瑾卻是驚心初定。
“良兒說得不錯,你果然幼稚。”夏懷瑾嘆了一口氣便離去,安容華得逞得意地追了上去,“方才你可是擔心我跌入了湖裏?”
“不要再試探本王,否則下次你真跌進了湖中,本王便不要救你了。”夏懷瑾認真說道。
“我會水,無需你救。”安容華也賭氣而又情切道,“若是王爺不慎跌入江河湖海,我定會相救。”
二人回到屋院,夏懷瑾向前,安容華向右,在進門的前一刻,彼此不約而同地回望,默契得無需言語。
佳麗們經過幾番比試,分出了優勝劣汰,去了第一批表現不佳的,剩下的,便進入宮規教導。
佳麗們受教於教習嬤嬤,從衣着裝發,到言談舉止,從私下的小規矩到宮廷大事的準則,細緻入微的內宮禮儀,並非一朝一夕能夠習得領略的。
夏懷瑾有了一日的空,恰逢夏秉良入宮練習騎射,父子二人便得以在校場相間。
“父王!”夏秉良很是歡喜,卻欠缺了一分,“谷女怎麼不粘着父王了?”
“她在忙着教習禮儀之事,父王才得了空。”
夏懷瑾撇去選后之事,親自教夏秉良騎射,父子二人飛揚校場,十分暢快。
“父王,你近日可否回府一趟,秦母妃前些天受了涼,這幾日病得不輕,一直吃着葯也不見效。父王若是得空便回去探望探望秦母妃吧!”自從那日以後,夏秉良彷彿更能察覺夏懷瑾對秦珂的感情淺薄,便想從中調和。
夏懷瑾似有思考,給出令夏秉良驚喜安慰的答案。
“今日父王送你回府,明日再回宮中。”
“當真!孩兒太高興了。”
夏懷瑾先回了一趟碎月軒,跟尹公公說了情況。
“有勞尹公公轉告谷女,王妃生病了,本王要回府一趟,最快明日便會回來。”
“奴才知道。”尹公公記下。
安容華在錦繡宮教導一整日,只為早些結束去校場看夏秉良一眼,誰知校場無人,回到碎月軒,竟連夏懷瑾都不在了。
“出宮了!”安容華驚道,“為何出宮,可是世子在校場出了何意外?”
“谷女姑娘放心,世子沒事,不過……”
“不過什麼?”安容華格外着急。
“是瑾王妃身體有恙,王爺便要出宮去探望,說是最早明日便會回宮。”
“秦珂病了?”安容華驀地醋罈子打翻,“好好的生什麼病,王爺既不是御醫大夫,又非靈丹妙藥,回去又有何用!”
“王爺牽挂王妃身體,回府一探也在情理之中。”
“行了行了,他們是夫妻彼此掛心,我在這操什麼心,我今日累了,公公你先退下吧。”安容華扶着額倚靠在几案上,竟叫尹公公看出太后的影子來,退出房外仍迷糊,“真是老眼昏花。”
安容華雖是累了,入夜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滿心想着今夜人家夫妻團聚,自己孤枕難眠。
“這麼多來年都是如此,我早該習慣了才是。何以如此介懷?他們本就是一家,我只是個外人。一夜夫妻百日恩,懷瑾對秦珂的感情,怎麼也該比對我一個谷女強吧。”安容華試圖寬慰自己,卻卻想越清醒。
安容華乾脆起身,將房中的蠟燭點得通亮,望着窗戶,孤影自憐。
“我到底該如何安置自己的感情?”
安容華不由得深思熟慮起來,迄今為止,她都只以為自己在夏懷瑾身邊便足夠。可他身邊已經有了結髮妻,真如玩笑那般當個小妾,又欠缺圓滿。
“想這麼多幹什麼,那個老男人根本都還未接受年輕的你!”安容華賭氣道。
與此同時,瑾王府,夏懷瑾仍舊獨居不憶居。不憶居一如既往冷清,燈火闌珊,夏懷瑾卻不禁懷念碎月軒,他總能看到谷女的影子映在窗紙上。
次日,夏懷瑾一早便起行,向古卻蹭了馬車半道。
馬車停下時,向古向夏懷瑾說道:王爺,一品居到了,奴才便先去了。
“等等。”夏懷瑾在馬車內喚道,起身出來,便與向古一同入了一品居。
“王爺,這一口酥世子可喜歡吃了,還有谷女那張挑剔的嘴,對它也讚不絕口。”向古提了兩份一口酥,一份被夏懷瑾親自接去。
錦繡宮中禮儀教習扔在繼續,僅僅是一個走路,便讓佳麗們受盡折磨,比她們在府中所受教的嚴苛百倍千倍。
“若成為皇后,你便不再只是你自己,而是一國之後,即便只是區區走步,也必須做到一絲不苟,每一步都要內斂外彰,既要優雅,又要不失風範。”安容華親口教訓道,“而你們一個個還未成為皇后,就自以為是,輕飄飄的可是要飛上天去!”
“我們走得哪兒不好了?不過有人刻意刁難。”謝錦書怨氣十足。
“以你們現在的道行,還敢與我爭辯,是該讓你們切身體會一下,何謂重擔?”
安容華借取了壽安宮,她封后當日的全副鳳冠霞帔,由幾個太監合力抬入錦繡宮,小心翼翼。
佳麗們從未見識過如此輝煌的衣裳,純金絲銀線交織的霞帔,即便過去二十年仍然燁燁生輝,霞帔上的鳳穿牡丹,豈止看起來那般美好。
“今日給你們一個機會,穿一穿這皇后霞帔,感受一下你們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撐起這分量。”
“我來!”
謝錦書迫不及待,卻在霞帔一搭在肩上便站不穩了,被安容華一把扶住。更別說邁步走路,搖搖晃晃地舉步維艱,得有兩個宮女在兩側扶襯着。
“你們都看到了,這還只是霞帔,要知道還有這后冠,若是沒有撐起半邊天的能力,定會被其壓得喘不過氣。”
封后不過百米紅毯的輝煌,鳳冠霞帔不過數時辰的沉重,真正的沉重遠不止於此。
安容華有感而發,眼看這十二尾鳳珠冠何其璀璨沉重,多少代多少女子夢寐以求,卻封印了安容華二十年的年華,多少次壓得她喘息困難,咬牙堅持。
就連謝錦書都無話可說,繼續苦練。
休息片刻,安容華找到了謝錦書,謝錦書依然不願搭理她。
“今日試了封后霞帔是何感覺?”安容華好聲好氣地問道。
“重!”謝錦書十分不想回答。
“那你可還想背負如此重負?”
“我不怕重,多加練習便可!”
“其實佳麗眾多,后位卻只有一個,你大可不必為之爭競,皇后之位未必如你想像得那般美好。”安容華企圖勸退謝錦書。
“你又沒當過皇后怎知它不好,再說你憑什麼跟我說這些?我母親說了,一個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既然要嫁人,那就必須嫁給人上人,至高無上的獨一位,那就是皇上!”謝錦書完全情緒化。
“那是你母親說的,你自己又如何想?你真的喜歡你表哥嗎?真的喜歡這幽深宮牆無止無盡?若你真的成了皇后,便只能永遠留在深宮。宮裏不似在外,宮規擺着不可逾越,不似你在家中任性還有父母疼愛,一國之君的使命是治理國家安定,他可能沒那麼多時間陪你,甚至有可能十天半個月乃至更久不見夫君的面。你是個愛熱鬧的孩子,若將來幾十年,你面對的都是低頭哈腰,畢恭畢敬,不敢言語的宮女太監,不會覺得孤單嗎?”
安容華之言句句誅心,每一言都在自己心頭扎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可她必須讓謝錦書清楚,若未選上反倒是一件幸事的事實。
“你大可以想想你太后姨母的處境和你母親的生活,到底是深宮孤家寡人的日子好,還是夫妻和睦,兒女雙全的日子更加幸福?”
“你別說了!”謝錦書的心整個動搖了。